晨光初透,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泛着冷冽的光泽。陈远身着简朴却做工极尽考究的常服,随着引路太监步入养心殿东暖阁。阁内檀香袅袅,慈禧太后端坐于炕上,光绪帝安静地坐在一旁,恭亲王、醇亲王及几位军机大臣已然在列。
今日并非大朝,却是太后循例召见近臣垂询政务之日。话题先从西北捷报和台湾事宜谈起,气氛看似一片祥和。太后对左宗棠的赫赫战功和陈远在后勤、军械上的贡献不吝赞赏,尤其提到巨炮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
陈远哪,太后话锋看似随意地一转,用杯盖轻轻拨弄着茶沫,你那个制造局,如今是越发兴旺了。听说还弄了个什么……?募集了不少银钱,连南边的胡雪岩都掺和进去了?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陈远身上。恭亲王眼帘低垂,仿佛事不关己;醇亲王则带着几分好奇;几位军机大臣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远心中雪亮,知道这才是今日召见的真正用意。他面上不动声色,从容起身,躬身回道:回太后的话,确有其事。名为北洋工业建设债券。只因制造局研发新械、扩产工坊,所耗甚巨,朝廷拨款时有不足,户部亦有其难处。臣思虑再三,与其坐等延误时机,不若仿效西洋成例,借民力以成国事。
他稍作停顿,见太后不动声色,便继续道:此举一来可解燃眉之急,助益军国;二来,亦可让民间富户资金有所归依,利国利民。胡雪岩先生乃江南商贾领袖,熟悉金融运作,故请其襄助,以期稳妥。所有款项往来、物料采购,皆有据可查,账目清晰,绝无半分含糊。
他这番话,既点明了初衷是为了军国大事,抬出了仿效西洋的大旗,又强调了程序的规范和账目的清晰,将的指控轻轻推开,最后把胡雪岩定位为的技术专家,而非利益共同体。
慈禧太后了一声,不置可否,目光却扫向恭亲王:六爷,你看呢?
恭亲王这才抬眼,慢条斯理地道:陈额驸一心为公,其情可悯。这募集民资以补国用之不足,确也是西洋常法。只是……他话锋一转,毕竟涉及银钱巨大,且与商贾牵连颇深,易惹物议。还需谨慎行事,加强监管,万不可出了纰漏,损了朝廷体面。
他这话,看似支持,实则埋下了和的钉子。陈远立刻接口:王爷教诲的是。臣已着手拟定详细章程,对所有资金流向严加稽核,并请户部派员随时监督,务必使每一两银子都用在刀刃上,绝不给宵小之徒以可乘之机。
慈禧太后这才微微颔首:既如此,你便好好办着。只是记住,凡事都要把握分寸,莫要太过扎眼。这话看似叮嘱,实则是警告。
臣谨记太后教诲。陈远躬身应道。
一番对答,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陈远知道,关于的风波绝不会就此平息,太后和恭亲王的态度暧昧,既需要他带来的实利和新气象,又忌惮他势力膨胀脱离掌控。
从宫中出来,陈远未回府邸,径直去了西郊讲武堂。这里是他播撒未来种子的另一块重要阵地。校场上,学员们正在进行火器射击考核。清脆的远火二式枪声此起彼伏,远处靶位尘土飞扬。陈远没有惊动任何人,静静地站在场边观察。
他看到那些年轻的面孔上,少了旧式军队的麻木与油滑,多了几分专注与求知的渴望。负责考核的教官,正是讲武堂第一期的优秀毕业生,此刻正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每个学员的射击姿势,不时上前纠正动作,讲解要领,已然有模有样。
手腕要稳,呼吸要匀,瞄准时心要静……年轻教官的声音在校场上回荡。陈远微微点头,这些从基层选拔、经过系统培养的军官,正是他未来改造整个军队的基础。
在随后的战术推演课上,陈远亲自下场。他摒弃了传统兵书中僵化的阵型,设定了一个复杂的山地攻防场景,要求学员们基于地形、火力和机动性进行自由对抗。
起初,学员们有些不知所措,习惯了照本宣科的他们,面对这种开放式推演显得无所适从。但在陈远的引导和几位思想活跃的教习的启发下,渐渐开始大胆提出各种奇思妙想。
一个面容稚嫩、来自湖南的学员怯生生地说:学生以为,或可派小股精锐,趁夜色先行抢占制高点……
话音刚落,另一个来自直隶的学员立即反驳:若敌军早有防备,以火炮覆盖山头又如何?岂不是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