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譞沉吟良久,挥手道:“继续查,但要万分小心,不可打草惊蛇。尤其不能让我那六哥(恭亲王)和太后知道,我们在查陈远。”他的眼神变得深邃,陈远如今圣眷正浓,又握有实权,若能找到其致命把柄,无论是对付他,还是将来……或许都有大用。
热带雨林的夜晚,闷热潮湿。一处隐秘的山谷中,却灯火通明,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李铁柱监督着工匠们,按照陈远送来那份技术纲要上的原理,改造旧的碎石机和选矿溜槽。水力被巧妙引动,驱动着简易的机械,效率比之前的人工捶打高了数倍。
杨芷幽一身利落的短装,亲自检查着新组装起来的几台“赛电枪”(陈旧的后装单发枪,陈远早年淘汰下来的存货,经过南洋工匠修缮)。这些武器虽然远不如“远火”,但足以武装她的核心卫队。
“小姐,按照现在的进度,到年底,我们的锡矿产量能提高三成,橡胶加工也能初步成型。”李铁柱汇报着,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只是,最近外围的眼线多了,虽然清理了几批,但怕是瞒不了多久。”
杨芷幽擦去额头汗珠,目光坚定:“瞒不住,那就不瞒了。我们要让他们知道,这里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李叔,从卫队里挑一批绝对可靠、身手好的,组成‘护商队’,公开亮相,装备要好。另外,接触一下附近那些被英荷公司欺压的土着头人和华人小矿主,或许……我们可以抱团取暖。”
她望向北方,眼神锐利如刀。父亲留下的基业,她与那个人的骨血,都必须由她自己来守护。等待施舍的时代,该过去了。
京城,西山制造局。
陈远站在巨大的高温炉前,热浪扑面。冯墨一脸烟灰,却兴奋地指着一块刚刚淬火、泛着暗蓝色幽光的钢锭:“大人,成了!新配方,镍铬合金比例调整后,韧性延展性大增,初步测算,足以承受更大的膛压!若是用来铸造更大口径的‘惊蛰’改进型,射程和威力至少能提升两成!”
陈远用力拍了拍冯墨的肩膀:“好!冯先生,大功一件!立刻着手,以此新钢,试制一批可能用于攻坚或对抗坚固工事的大口径短管火炮,要快!图纸和参数要求,我稍后给你。”
他必须为左宗棠可能面临的、拥有新式炮兵的俄军,准备好更锋利的剑。
回到书房,他再次审视地图。西北吃紧,东南需防,南洋隐忧,朝中暗箭……资源永远是有限的。
他沉思良久,终于提笔。
第一道命令,发给上海方面:加快与德国方面关于中小型舰艇设计图纸及工程师的谈判,条件可以适当放宽,但关键技术的学习和人员的培养必须写入条款。
第二道密信,通过特殊渠道发往南洋,只有寥寥数语:“风急浪高,速固根本。可示人以强,然需谨守分寸,勿授绝对之柄。急需之物,可再列清单,酌情筹措。”
他不能直接派兵,也不能公开支持,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为她提供筑起围墙的砖石。
写完这些,窗外已是夜深。陈远感到一阵疲惫,但目光却愈发清明。
风已起于青萍之末,浪将兴于微澜之间。他能做的,便是将手中的每一份力量,锻造成应对惊涛骇浪的船与桨。
“传令,”他轻声对始终侍立在阴影中的亲卫首领道,“明日,我要去视察讲武堂的工兵与辎重科。另外,给左帅回信:新炮已在路上,北线稳守为上,以待天时。”
风暴将至,他必须让他的船队,做好一切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