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修。”肖春生想都没想就接了话,眼睛亮晶晶的,带着股跃跃欲试的热情,“我跟我爸学过,保证给你弄好。”
换了别的姑娘,大概会笑着道谢,顺势接受这份好意。可贺红玲却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一点距离,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不用了,谢谢。我自己等师傅有空就行。”
她的拒绝很直接,却并不失礼,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肖春生脸上的笑容愣了一下,他本以为这是个顺理成章的搭讪机会——姑娘们大多不会拒绝这种带着点英雄气概又有点微不足道的帮忙。可眼前这姑娘,眼神里的那股劲儿让他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唐突了。
他仔细看了看她。她的脸上没有施任何脂粉,皮肤是健康的浅麦色,大概是常在外头跑的缘故。嘴唇的线条很清晰,抿着的时候带着点倔强。最显眼的是她的眼睛,瞳仁是很深的黑,看人的时候专注又直接,没有丝毫闪躲。
这不是那种需要依附别人的眼神。这眼神里有自己的主意,有股不卑不亢的劲儿。
肖春生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点想“英雄救美”的心思,显得有点多余了。他放下手里的搪瓷缸,站直了身子,刚才的跳脱收敛了些,语气也郑重了几分:“是我唐突了。”
贺红玲这才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她转身走向自行车,动作利落地把车推到修鞋摊旁边的空位上,然后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书,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页已经有些卷边,显然是被翻了很多次。
她就那么靠在墙上,安安静静地翻看起来,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过,也仿佛身边的肖春生根本不存在。
肖春生没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原地。叶国华在旁边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挤眉弄眼地示意他快走,他却像没看见似的。
他看着贺红玲看书的样子。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的光斑在她的睫毛上跳动,可她的眼神却丝毫不受影响,专注得很。
她看书的时候,眉头会偶尔轻轻皱起,大概是看到了什么让人揪心的地方,嘴角却抿得紧紧的,像是在憋着一股劲。那股劲儿,不是拧巴的固执,而是一种内在的、稳稳当当的力量。
肖春生想起大院里那些总是聚在一起议论谁家的衣服料子好、谁家的自行车新的姑娘们,想起她们说话时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攀比。眼前这姑娘,和她们太不一样了。她身上没有那些精致的讲究,却有种说不出的利落和笃定。她不依附谁,也不需要谁来证明什么,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自成一个世界。
“喂,春生,走了啊!”叶国华在旁边催了一句。
肖春生这才回过神,却鬼使神差地朝贺红玲的方向迈了半步。贺红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从书页上抬起头,又一次对上他的目光。
这一次,肖春生的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唐突,多了些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叫肖春生。”
“贺红玲。”
三个字落定的瞬间,空气仿佛凝滞了半秒。
贺红玲垂下眼帘,指尖捏着书页的力道却骤然收紧,指腹下粗糙的纸页边缘几乎要嵌进肉里。
肖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