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齐天瞪了他一眼,黑子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第二天晚上,后海的仓库里弥漫着铁锈和霉味。月光从破窗户钻进来,在地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照亮堆在角落的旧木箱,像蹲在暗处的鬼影。
肖春生到的时候,齐天已经在了,正靠在个木箱上抽烟,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黑子和几个兄弟没进来,守在仓库外,显然是齐天吩咐的。
“挺准时。”齐天弹了弹烟灰。
“约好的事,不会爽约。”肖春生走到仓库中央,站在月光里,“说吧,想怎么了?”
“不怎么。”齐天掐灭烟,站直了身子,“就是想问问你,真觉得我们胡同里的人,就低你们大院一等?”
“我没那么想。”肖春生摇头,“在哪儿长大的,不是自己能选的。但做人的道理,在哪儿都一样。”
“哦?什么道理?”
“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肖春生看着他,“黑子撞人不对,李上游挑事更不对。你齐天是个明白人,不该被这些人当枪使。”
齐天的眼神动了动。他不是不知道李上游那点心思,那人总爱搬弄是非,想借他的名头在胡同里混脸熟。只是黑子太冲动,被人一挑就炸,他作为大哥,不能不管。
“你倒是看得清楚。”齐天笑了笑,“那你觉得,今天这事该怎么了?”
“冰场上的摩擦,冰场了。”肖春生往前一步,“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或者……”他顿了顿,“要是不嫌弃,以后也算认识了。”
齐天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愣,随即也笑了。这肖春生,确实跟大院里那些眼高于顶的不一样,有担当,也够坦荡。
就在这时,仓库外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手电筒的光柱扫来扫去,还有人喊:“里面的人都不许动!稽查队的!”
齐天和肖春生同时皱起眉。
“谁报的信?”齐天的声音沉了下来。
肖春生也觉得不对劲:“我没说,你呢?”
“废话!”齐天低骂一声,“肯定是李上游那孙子!”
仓库门被“哐当”一声踹开,几个穿着制服的稽查队员冲了进来,光柱打在两人脸上。“都蹲下!双手抱头!”
肖春生刚想解释,齐天却拉了他一把,低声说:“别硬碰硬。”他转向稽查队员,脸上挤出笑,“同志,误会,我们就是在这儿聊聊天……”
“聊天?深更半夜在仓库里聊天?”领头的队员显然不信,“都跟我回队里说去!”
眼看就要被带走,仓库外忽然又响起个声音:“王队长,等会儿!”
梁东挤了进来,手里拿着个搪瓷缸,一边给队员递烟,一边打圆场:“都是误会,这俩都是好孩子,就是有点小矛盾,约着说开呢,没别的事。”
梁东在这片地面上熟,稽查队员也给面子,皱着眉问:“真是误会?”
“千真万确!”梁东拍着胸脯,“不信您问,这肖春生是大院里的,他爸以前是……”
“别扯那些。”齐天打断他,看向领头的队员,“王队长,这事是我们不对,不该在仓库里待着。但报信的人是故意挑事,您要是不信,查查刚才谁在附近鬼鬼祟祟的,一准能找着。”
稽查队员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肖春生和齐天,又看了看梁东,最终摆了摆手:“行了,下不为例!都散了!”
队员走后,仓库里又恢复了安静。梁东叹了口气:“你们俩啊,真是不让人省心。齐天,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离李上游远点,那小子一肚子坏水。”
齐天没说话,脸色铁青。肖春生也看明白了,刚才李上游挑事,根本就是没安好心,想借稽查队的手把他们都坑了。
“谢了,梁东叔。”肖春生说。
梁东摆了摆手:“谢我干啥?要谢就谢你们自己没真动手。春生,齐天,我跟你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都是北京爷们儿,低头不见抬头见,犯不着因为点小事结仇,更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齐天看了看肖春生,忽然伸出手:“刚才的话还算数?”
肖春生握住他的手,两双手都很有力,握在一起,像是把刚才的不快都捏碎了。“当然。”
“那我明儿请你喝酒。”齐天笑了,“二锅头,管够。”
“行,我请你吃酱肘子。”肖春生也笑了。
走出仓库时,后海的风吹得人清醒。黑子在外面等着,见齐天出来,赶紧迎上去:“天哥,没事吧?都怪我……”
“不关你的事。”齐天打断他,眼神冷了下来,“是李上游。以后离他远点,再敢跟他掺和,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
黑子愣了愣,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肖春生走在旁边,看着齐天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人其实挺靠谱,至少恩怨分明,比李上游那种背后使阴招的强多了。
两人在胡同口分开,一个往大院走,一个往胡同里去。月光洒在地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肖春生回头看了看,刚好对上回头看的齐天的眼神,两人相视一笑,加快了脚步。至于李上游,他记住了。但现在,他更想快点写完信,告诉贺红玲,他认识了个不错的新朋友。
有些冲突,能让人看清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而他和齐天,显然是前者。这种不打不相识的默契,像杯刚开封的二锅头,烈,却也够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