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过张二狗他们这片田地时,御辇一侧的车帘似乎被一只修长的手微微掀起了一角。
刹那间,
张二狗仿佛感觉到一道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目光,隔着田野,遥遥地扫了过来。
那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在小满身上,在这片金黄的麦浪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没有言语,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的审视和期许。
张二狗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他猛地并拢双腿,右手紧握成拳,重重地捶在自己的左胸心脏位置
这是屯田军在非正式场合下,对皇帝表达的最高敬意,
一个无声的誓言:陛下,您的土地,您的恩情,俺张二狗用命守着。
小满也学着他的样子,有些笨拙却无比认真地握拳捶胸,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敬仰。
车帘放下,车驾继续前行,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官道的尽头,只留下滚滚烟尘。
田野间,肃立行礼的屯丁们渐渐放松下来。
丰收的喜悦和刚才那短暂而神圣的接触,让气氛更加热烈。
“走了。”小满轻声说,语气有些怅然若失。
“嗯。”
张二狗看着车驾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脚下坚实的土地,再看看身边的小满。
心中那股因离别带来的空落感,渐渐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填满。
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牙,拿起靠在田埂上的镰刀,豪气地一挥:
“走,割麦子去,收了这茬麦子,交了皇粮,咱自己的仓廪就满了,到时候,俺请什里的兄弟,还有你和你爹,喝新麦酿的头道酒,”
小满看着他黝黑脸庞上灿烂的笑容和眼中闪烁的热切期盼。
心中的那点怅惘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甜蜜的羞涩和喜悦。
她用力点头,声音清脆如铃:
“好,一言为定,二狗哥,我帮你!”
金黄的麦浪在夏风中起伏,沙沙作响,如同大地深情的呢喃。
张二狗和小满的身影重新融入这丰收的画卷中。
镰刀挥舞,汗水滴落,收获着土地慷慨的馈赠,也耕耘着属于他们自己的充满阳光的未来。
皇帝踏上了归京的险途,而在这片他亲手播下火种的土地上,无数像张二狗和小满这样的新芽,正沐浴着阳光雨露,顽强地向上生长。
洛水汤汤,流淌着过往的血泪,也映照着新生的麦浪与年轻的笑脸,奔向不可知的,却因希望而值得期待的前方。
北京城的初春,寒意未消,反而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闷。
秦淮河畔的密谋,如同投入水潭的毒饵,涟漪迅速扩散至千里之外的帝国心脏。
洛阳的《新屯田令》和血腥抄家,不再是遥远的传闻。
而是化作一道道措辞激烈,盖满勋贵印章和清流签名的奏疏,雪片般飞入通政司,堆积在内阁值房的案头。
文华殿侧殿,平日用来举行经筵或召见大臣的所在。
此刻门窗紧闭,厚重的帘幕低垂,将外界光线和声音隔绝在外。
殿内只点了寥寥几支牛油大蜡,昏黄的光线在几张或阴鸷或焦灼或亢奋的脸上跳跃,拉出扭曲的阴影。
核心人物,自然是襄城伯李国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