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被立刻秘密送入宫中。
乾清宫东暖阁内,炭火静静地燃烧着,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朱由检负手立于巨大的舆图前,目光却并未聚焦在任何一点上。
王承恩悄步进来,低声禀报了孙应元抵达的消息。
朱由检只是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却并未立刻下达接见的旨意。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退下,留下皇帝一人在空旷而温暖的殿内。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重。
朱由检缓缓踱步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让他精神一振。
他望着窗外被宫墙切割出的四方天空,心中思绪翻腾。
他面前的案上,堆得满满的奏折。
月余以来,弹劾猛如虎,周遇吉两人的奏折从未间断过,到今天为止,奏折能装满三个大箩筐。
这个时候,孙应元到了。
两万历经屯田,清查隐田锤炼的河南屯田军,已悄然抵达京畿,驻扎在城外早已安排好的大营。
卢光祖的密报就放在触手可及的暗格里,上面详细记录了军队的员额,装备,士气,以及孙应元请求陛见的请示。
这是一把磨利了的刀。
一把他寄予厚望,可以用来劈开眼前这团乱麻的刀。
然而,此刻的朱由检,却陷入了登基以来最疯狂,最黑暗,也最挣扎的思绪旋涡之中。
接见孙应元?然后呢?
像之前那样,试图推行商税?
结果已经看到了,冯恺溺毙,吴振邦被失足坠河自杀,赵德言用最惨烈的方式将他的企图砸得粉碎。
文官集团用三条人命,明确地告诉他,此路不通。
任何试图从他们口袋里掏钱,任何试图触动他们核心利益的改革,都会遭到最激烈,最无所不用其极的反抗。
就算用刀子架在他们脖子上,改革政策强行推行下去,可执行呢?
指望这些文臣吗?他们只会给你拖后腿,使绊子,想方设法的让改革破产。
再有,练兵?造铳?整顿京营?这些都要做。
可是做不成!
哪怕文官不反对。
但然后呢?钱从哪里来?
他抄家得来的一千五百万两,看似巨款,投入这个无底洞,又能支撑多久?
更别提指望官员做事,他们还得过一手。
五百万两军饷被层层贪墨的惨状犹在眼前!
只要这个腐烂到根子里的文官集团还在,任何注入体系的资源,最终都会变成滋养他们贪欲的肥肉,而真正需要血液的边疆,底层,依然会饥渴而死。
大明就像一棵内里早已被蛀空的大树,外表看似还能支撑,但只要一阵稍大点的风,就会轰然倒塌。
而历史早已告诉了他那阵风来自何方。
关外那虎视眈眈的建州女真!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段时空记忆里。
清兵入关后的种种惨状,那不再是史书上冰冷的文字,而是即将经历的血色画卷: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繁华的江南水乡,瞬间变成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