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压抑的气氛,在他们进入兖州府地界后,迅速被更残酷的现实冲击得七零八落。
越靠近兖州府城,景象越是凄惨。
土地大面积龟裂,本该绿意盎然的田野一片枯黄,许多田地明显已经抛荒。
村落十室九空,残破的土墙上,偶尔能看到被风雨侵蚀的官府告示残角,但内容早已模糊不清。
沿途遇到的零星百姓,无不面有菜色,眼神麻木呆滞,看到他们这支商队,
大多像受惊的兔子般躲开,即便有胆大的,问起年景和官府,也只是摇头叹气,讳莫如深。
更让吴孟明和陈霆心惊的是,
他们刻意打听之下,竟然发现皇帝明发天下,晓谕各地的“五年免税”诏令,
在兖州府境内仿佛从未存在过!
没有张贴告示,没有胥吏宣传,甚至很多佃户和自耕农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名目的捐输,摊派,压得百姓喘不过气。
“陈兄,看来这兖州府,是铁了心要欺上瞒下了。”
吴孟明在一处荒废的茶棚歇脚时,低声对陈霆说道,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愤怒。
陈霆默默点头,目光扫过远处几个正在挖草根的孩童,冷硬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
“不止瞒报灾情,连陛下的德政都敢阻塞……这刘文炳,胆子不小。”
两人心中疑云更重,也更加谨慎。
他们没有惊动地方,直接来到了兖州府城。
城门口虽有兵丁,但查验松懈,塞些铜钱便顺利入城。
城内的景象比城外稍好,但也透着一股萧索之气。
他们直奔知府衙门,投帖求见。
然而,门子却告知知府刘文炳大人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一次如此,两次亦然。
“躲着不见?”吴孟明冷笑,
“是心里有鬼,还是背后有人指点?”
陈霆眼中寒光一闪:“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若再不见,我们便请他出来。”
或许是感到了压力,第三次求见时,知府刘文炳终于出现了。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官袍,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看起来倒真有几分病容,
但眼神闪烁不定,更多的是惊惶和疲惫。
“下官兖州知府刘文炳,不知两位上官驾临,前日偶感风寒,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刘文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对着吴孟明和陈霆深深一揖。
吴孟明和陈霆按规矩还了礼,但目光锐利,上下打量着这位看似可怜的父母官。
“刘府台,”吴孟明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却带着压力,
“我等奉旨查勘地方,一路行来,见兖州境内灾情甚重,民生困苦,为何府台上奏的文书,却语焉不详?”
“且陛下仁德,免除天下五年钱粮,为何兖州境内,不见张贴告示,反而仍有催科之事?”
刘文炳闻言,身体猛地一颤,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但最终化作一声长叹,颓然道:
“两位上官,明察秋毫……下官确有难言之隐啊!此事绝非下官一人之过……”
他看着吴孟明和陈霆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知道再也无法搪塞,脸上露出了挣扎和绝望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