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高墙之内,人性的善与恶,如同光影交织,呈现出复杂的图景。
孔府西路,一处较为清静的院落书房内。
一位身着素色儒袍,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的中年人正在训斥一个年轻子弟。
他是孔兴燮,衍圣公孔胤植的堂侄,在族中素有清名,负责管理部分族学事务。
“毓恪!整日里只知道与那些纨绔子弟飞鹰走马,饮酒作乐!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孔兴燮指着桌上摊开的《论语》,痛心疾首。
被训斥的年轻人孔毓恪,是孔兴燮的侄子,
辈分属“毓”字辈,年纪不过十八九岁,脸上带着几分满不在乎的桀骜:
“三叔,您也太古板了。咱们孔家,千年传承,靠的是圣人之道泽被天下,又不是靠死读书。”
“再说了,如今这世道,读书有何用?能当饭吃,能挡刀兵吗?”
“混账话!”孔兴燮气得胡子直抖,
“圣人之道,乃是立身之本,齐家治国之基!岂是你能妄加评议的?正因世道纷乱,才更需谨守圣贤教诲,修身养性!”
孔毓恪撇撇嘴,显然没听进去,反而压低声音道:
“三叔,您听说没?西边不太平,好像闯贼又闹起来了,听说都过了运河,快到兖州府地界了。”
孔兴燮眉头微皱,他自然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但并未太过在意:
“些许流寇,疥癣之疾罢了。我孔府乃天下文教渊源,圣人苗裔,自有祖宗庇佑,朝廷护持。”
“那些泥腿子乱军,安敢犯我曲阜圣地?你少听些风言风语,多把心思用在正道上!”
孔毓恪却不以为然:
“朝廷?朝廷现在自身难保吧?听说北京城里那位皇帝杀得人头滚滚,连咱们士林清流都不放过。谁知道这‘闯贼’是不是……”
他没敢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但他也没想到,随口一说,竟给他猜到了真相。
“住口!”孔兴燮厉声打断,
“妄议朝政,非议天子,也是你该做的?出去!闭门思过三日,将《孝经》抄写十遍!”
孔毓恪悻悻地行了个礼,退了出去,脸上全无悔意,反而盘算着晚上去哪里寻些乐子。
孔兴燮看着侄子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忧心的不仅仅是子弟的不肖,更有对时局的隐隐不安。
他能感觉到,这世道,似乎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但千年孔府的惯性思维,又让他觉得,任何风雨,最终都会在这座圣府面前平息。
与西路书院的清冷不同,孔府东路的后花园,此刻正是笙歌燕舞。
一处临水的精致轩馆内,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数名身着绮罗的妙龄歌姬正翩翩起舞。
主位上,坐着一位年约三十,面色有些苍白,眼袋深重的华服男子。
他是孔兴燚,衍圣公的另一个侄子,与孔兴燮同辈,但性情截然不同。
他不管族中事务,只知吃喝玩乐,是曲阜城里有名的纨绔头子。
“好!跳得好!”孔兴燚拍着手,将怀中搂着的一个美婢又紧了一紧。
随手将一颗剥好的水晶葡萄塞入口中,对旁边作陪的几个旁支子弟和清客笑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管他外面洪水滔天!来,满饮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