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的嚣张气焰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对死亡的巨大恐惧。
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听三叔的话，多读点书，或许还能想出点办法？
或者，为什么不早点跟着闻诗叔公的想法，试试那“劝进表”？
不远处，孔毓真则紧握着一张弓，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城破后的惨状，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城下的动静上。
他读圣贤书，知忠义节，守护桑梓，保卫圣府，在他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尽管他对孔府内部的黑暗不满，但此刻，外敌当前，他选择将个人恩怨放下。
只是，当他看到身边那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佃户“同袍”时，心中那份忠义又变得有些沉重。
这些人，真的愿意为孔府而死吗？
孔兴燚则根本没有上城墙。
他借口统筹后勤，躲在府邸深处自己的房间里，周围堆着好几个装满金银细软的大箱子。
他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风声和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每一刻都如同一年般漫长。
不停地催促小厮：
“快！再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值钱东西！地窖挖好了没有？到时候我们就躲进去！”
衍圣公孔胤植在几名族老的陪同下，再次登上了南门城楼。
看着城下无边无际的敌军营火，听着风中隐约传来的敌军喧嚣，他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彻底破灭。
他脸色灰败，身形似乎都佝偻了几分。
他试图说些鼓舞士气的话，但声音干涩无力，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
“公爷，贼势浩大，是否……是否再考虑一下闻诗的建议？”
一位族老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孔胤植身体一僵，看着城外那如同洪荒巨兽般匍匐的敌军，内心剧烈挣扎。
劝进表？
现在送出去，还来得及吗？
李自成会接受吗？
就算接受了，孔府千年清誉……可是，若城破……
就在这时，城下敌军营地中，突然响起一阵低沉而威严的号角声！
紧接着，是无数火把被瞬间点燃，将城墙前方照得如同白昼！
攻城，开始了！
城头上，顿时陷入一片死寂，随即被更大的恐慌所淹没。
王狗儿这样的佃户炮灰们吓得两股战战，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武器。
孔毓恪尖叫一声，把头埋得更低。
孔毓真猛地拉开弓弦，对准了城下火光最盛处，尽管他知道这或许是徒劳。
孔胤植望着城下那如同潮水般开始涌动的黑色浪潮，终于明白，任何的犹豫和侥幸，都已毫无意义。曲阜的末日，或者说，衍圣公府的末日，就在今夜！
低沉的号角声如同死神的叹息，划破了曲阜城死寂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