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的喧嚣散去,偌大的宫殿在夜色中重归寂静。
唯有宫灯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将巡逻侍卫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酒肉的气息,但更多的是某种难以言说的沉闷。
端坐在暖阁内的朱由检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紫檀木桌面,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
那顿所谓的年夜大宴,菜肴之粗劣,口味之不堪。
此刻回想起来,仍让他喉头泛起点点不适。
并非他贪图口腹之欲,穿越前后,他都不是讲究吃食的人。
但今晚的饭菜,已不仅仅是“不讲究”,而是到了难以下咽的地步。
肉带着若有若无的腐气,蔬菜蔫黄寡淡,汤羹浑浊如同涮锅水,连那御用的粳米饭,都带着陈米的霉味。
这绝非简单的技艺不精,更像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怠慢和敷衍。
他记得席间几位勉强留下的老臣,如英国公张之极,几乎是数着米粒在用餐,眉头深锁,却无人发声。
新提拔的代理户部尚书周文柏,工部尚书陈子龙,更是面露尴尬,食不知味。
整个宴会,与其说是君臣同乐,不如说是一场味觉与精神的酷刑。
光禄寺……掌管宫廷筵席,祭享贡品的衙门,竟能办出如此水准的御宴?
“王承恩。”朱由检的声音在静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直侍立在侧,同样因晚宴质量而面带忧色的王承恩立刻上前一步:
“皇爷,奴婢在。”
“传光禄寺卿,即刻觐见。”朱由检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朕想听听,这‘祖制’和‘流程’,是如何做出这般……独具风味的佳肴的。”
王承恩心头一凛,不敢多言,连忙躬身退下,亲自安排人去传唤。
他深知,这位御驾亲征过后的皇帝,心思愈发深沉难测。
尤其是在经历了京城百官逼宫,血腥清洗之后,对任何渎职,贪腐的行为都绝不容情。
光禄寺这次,怕是撞到刀口上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光禄寺卿赵德才在内侍的引导下,脚步虚浮地走进暖阁。
他年约五旬,体态微胖,穿着规整的官袍,但此刻额上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脸色在宫灯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
一进暖阁,他便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臣……臣光禄寺卿赵德才,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检没有立刻叫他起身,目光如刀,在他身上扫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赵卿家,今日这除夕盛宴,光禄寺……辛苦了。”
赵德才身子伏得更低,几乎贴在地面上,声音带着哭腔:
“陛下明鉴!臣等已是竭尽全力,按制操办,不敢有丝毫懈怠啊!”
“哦?按制操办?”朱由检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朕尝那炙肉,腥膻未除,火候全无,品那羹汤,浑浊如泥,盐淡如水;就连这御田粳米,也带着股子陈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