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有退路。
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承载了这具身体的责任和记忆,他就必须走下去。
用后世的知识,用决绝的手段,去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慢慢来……”他低声自语,仿佛在对自己说,又仿佛在对这个古老的帝国承诺,
“一个个来。光禄寺完了,下一个,会是谁呢?”
他的目光变得愈发深邃和坚定。
帝国的重生,注定要伴随着铁与血的洗礼。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宫内的尘埃暂时落定,但宫外的风,正变得越来越急。
山东,兖州府,原衍圣公府如今已成了“闯王”行辕——或者说,是猛如虎将军的临时帅府。
只是这“闯王”,早已不是那个纵横中原的李自成,而是一个被抽去了脊梁,双目空洞的傀儡。
时值深秋,庭院里那几棵百年古柏落叶纷飞,更添几分肃杀。
猛如虎独自站在原本属于孔府书库的二楼窗前。
望着楼下校场上正在操练的,打着闯字旗号却完全由他掌控的军队,眼神却有些涣散,没有焦点。
他身上的甲胄沾染着洗不净的暗红血迹,脸颊瘦削,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
半年前,他奉陛下密旨,带着一万乞活军和两万新兵,押解着名义上的“闯王”李自成,进入山东。
皇帝的命令清晰而冷酷。
以李自成的名义,犁庭扫穴,诛灭孔家九族,铲除一切田亩超过五百亩的士绅。
这半年来,他做到了。
从曲阜开始,衍圣公府这座千年不倒的牌坊,在“流寇”的疯狂报复下轰然倒塌。
孔府积累的财富,田契,古玩,藏书……被查抄一空。
紧接着,屠刀挥向了整个山东大地。
凡是登记在册,田产超过限额的士绅大户,皆被扣上“附逆”,“为富不仁”,“欺压良善”的罪名。
由他麾下这支挂着“闯”字旗的军队,一家一家地扫过去。
杀戮,无止境的杀戮。
起初,那些乡绅恶奴还会组织抵抗,高墙深垒,雇佣护院。
但在正规军队面前,这些抵抗如同纸糊。
火铳的轰鸣,刀斧的劈砍,临死的哀嚎,妇孺的哭喊……
这声音日夜在他耳边回响。
他记得攻破临沂一个大绅堡垒时,那个穿着锦缎的老头,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说愿意献出全部家产,只求饶过家中幼儿。
他手下的一个乞活军都尉,曾经也是被乡绅逼得家破人亡的流民,红着眼一刀就砍下了那老头的脑袋,血溅了他一脸。
温热,腥咸。
他记得在青州,抄没一家号称诗礼传家的望族时,从地窖里搜出几十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佃户,还有被掳来的民女。
那家主的儿子,一个看似文弱的秀才,面对质问,竟还能引经据典,说什么“君子远庖厨”,“小民如草芥”。
他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挥了挥手。
随后,那整座庄园燃起的冲天大火,烧了整整一夜。
杀了多少人?
他已经记不清了。
十几万?或许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