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了。
那双曾经燃烧着金红烈焰、也曾被暗黑吞噬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枯井,深不见底,盛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极度透支后的虚无。他就那样隔着监护室的玻璃,静静地望着我,仿佛在辨认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印记。
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停止了,随即又以疯狂的节奏擂动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视线,我慌忙用手背去擦,却越擦越多。
护士和医生们一阵忙碌,在进行初步检查和评估后,为首的主治医生走出来,对我露出一个宽慰又带着凝重笑容:“林医生,他醒了,这本身就是医学上的奇迹。但是……他的身体机能非常非常虚弱,就像……就像被彻底掏空后又勉强粘合起来。需要绝对静养,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另外……”
医生顿了顿,低声道:“他的声带暂时受损,无法说话。身体也几乎无法移动。”
我点了点头,喉咙哽咽得发不出声音。能醒来,已经是上天,不,是石猛自己挣来的最大恩赐。
我被允许穿着无菌服,坐在轮椅上,进入监护室,靠近他。
消毒水的味道浓郁,仪器的滴答声规律而冰冷。他躺在那张白色的病床上,身上连着各种线和管子,显得那么脆弱,与他往日那个能徒手撕裂魔物的悍猛形象判若云泥。
我推动轮椅,缓缓靠近床边。他的眼珠随着我的移动而微微转动,最终,目光定格在我的脸上。
我伸出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覆上了他放在身侧、插着留置针的手。
他的手指冰凉。
我的触碰似乎让他微微动了一下,那冰凉的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丝,仿佛想要回应,却无力做到。
“疼吗?”我轻声问,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看着我,眨了眨眼,然后又缓缓闭上。那不是一个否定的回答,更像是一种……连感知疼痛都乏力的漠然。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的痛楚弥漫开来。我俯下身,用自己的双手包裹住他那只冰凉的手,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我们的手背上。
没有言语。只有我温热的体温,透过皮肤,试图一点点驱散他那深入骨髓的寒冷。我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白色的床单。
我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直到我感觉他手指的冰凉,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回暖。
我抬起头,发现他又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我。那虚无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缓慢地,开始重新凝聚。那不再是力量,不是桀骜,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我无法完全解读的东西,像是无尽的疲惫中,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