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浪屿的日子,在涛声、琴声与海风中,如一本缓缓翻动的线装书,每一页都浸润着宁静、闲适与淡淡的烟火气。
沈屿彻底融入了这座小岛的脉搏,将“隐居”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他的生活轨迹简单而清晰,却自有一种丰盈充实的韵律。
清晨,当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鹭江之上的晨雾尚未散尽,沈屿便已起身。他穿着轻便的运动服,沿着屋后通往海边礁石滩的隐秘小径慢跑或快走。
此时的小岛还未被游客的喧嚣唤醒,只有早起的岛民在码头整理渔网,或是清扫巷道的沙沙声。
海风清冽,带着隔夜的凉意,吹拂在脸上,令人神清气爽。
跑至那处他寻得的、僻静无人的礁石滩,他会坐下,取出随身带的简易钓竿,抛钩入海。
不在乎鱼获,只享受那份与晨曦、海鸥、潮汐独处的静谧。
当第一缕阳光跃出海平面,将金色洒满波光粼粼的海面时,他便收竿返回,仿佛完成了一场与自然的晨间仪式。
上午,是雷打不动的阅读与绘画时光。
“听涛小筑”的客厅面朝大海,光线极佳。他会在临窗的书桌前,泡上一壶清茶,就着满室书香和海浪的白噪音,沉浸于典籍或闲书之中。
阅读倦了,便支起画架,对着窗外变幻的海景写生。他尝试用不同的技法表现光线的流动、云层的聚散、海浪的层次,笔触愈发松弛、写意。
有时,他也会临摹一些古画,揣摩前人的笔意与心境。这段时间,是他与自己内心深度对话的时刻。
午后,小憩片刻后,他常常会信步走向罗伯那间位于半山腰的老屋。这已成为他日常生活的一个重要部分。
罗伯的陶艺作坊,成了他在鼓浪屿的另一个“家”。屋内总是弥漫着泥土、釉料和柴火的混合气息,杂乱却充满生机。
罗伯话不多,但每每见到沈屿来,浑浊的眼睛里总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沈屿的制陶手艺,在罗伯耐心的指点下,确实有了长足的进步。他已能比较熟练地使用拉坯机,拉出形状规整的碗、盘、杯、罐,虽谈不上多么精美绝伦,但至少器型端正,厚薄均匀,有了些模样。
他也学会了简单的修坯、刻花技巧,甚至尝试调配了几种简单的草木灰釉。
罗伯从不吝啬夸奖,但也严格要求:“泥性要摸透,火候要掌握,急不得,一辈子都学不完。”
沈屿深知此道艰深,自己不过是业余玩票,意在体验过程、修养心性,而非成为匠人,故而对技艺的精进并无执念,反而更享受那种与泥土亲近、全神贯注时的心流状态。
他做的器物,大多朴拙无华,却带着手作的温度和他在那一刻的心境,他自己很是喜欢,烧制成功后,便拿来日常使用,或送给罗伯权当练习作业。
一次午后,阳光透过木窗,在满是陶屑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屿正专注地给一个刚拉好的小茶壶坯体做最后的精修,罗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稳健了许多的手法。
屋内只有拉坯机低沉的嗡鸣和屋外隐约的海浪声。
良久,罗伯用毛巾擦着手上的泥浆,似是随意地开口,打破了沉默:“小沈啊,看你日日这般清闲,气质也不像寻常人家。冒昧问一句,你……是做什么营生的?”
沈屿手中动作未停,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地答道:“没什么固定营生。就是随便写点文字,画几幅画而已。混口饭吃。”
他回答得轻描淡写,将自己那足以掀起舆论狂潮的诗人、画家身份,简化到了极致,仿佛只是个籍籍无名的文字工作者或落魄画师。
罗伯闻言,深邃的目光在沈屿沉静的侧脸上停留片刻,没有追问,只是缓缓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哦……写写画画,好,清静,是读书人做的事。”
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早已练就一双慧眼。
他能感觉到沈屿身上那种不同于常人的沉静气度与书卷气,绝非普通闲散之人,但沈屿既不愿多言,他便也识趣地不再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