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萤”号日志,紧急条目。时间戳:接触播种者遗迹后第1标准时。位置:播种者遗迹“贝壳”外部,泊位区。状态:动力丧失,生命维持系统临界。】
死寂。
比深空更加彻底的死寂。引擎的嗡鸣、循环系统的低吟、甚至电子设备运行的细微蜂鸣——所有象征“活着”的声音都消失了。“星萤”号像一具被抽干了血液的巨兽尸体,冰冷、僵硬地悬浮在远古遗迹投下的巨大阴影中。
只有应急灯惨白的光,勾勒出舱室内漂浮的尘埃和人们脸上惊魂未定的表情。
“守墓人!报告情况!”瑞恩的声音在绝对安静中显得异常响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抓住控制台边缘,稳住因失重而漂浮的身体。
控制台屏幕闪烁了几下,守墓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静电噪音:“主反应堆……离线。备用能源核心……受损率78%,输出功率不足以维持基本系统。生命维持……二氧化碳浓度正在缓慢上升。温度……持续下降。我们……被困住了。”
里克从工程区的阴影里飘出来,脸上沾着油污,手里还抓着一个多功能工具。“冲击波烧毁了一大半线路!妈的,这鬼东西的‘欢迎仪式’可真够劲儿!”他骂了一句,但眼神里更多的是面对现实的凝重。“头儿,我们得尽快恢复最低限度的电力,否则……”
否则,他们会在几个标准时内因缺氧或低温而昏迷,然后死亡。
瑞恩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他看向观察窗外。那个巨大的、贝壳状的播种者遗迹近在咫尺,沉默地矗立在虚空中,表面的金属在远方星云微弱的光芒下反射着冷冽的光泽。那个原本闪烁着绿色引导灯的泊位入口,此刻漆黑一片,仿佛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而那块暗红色的“影”之碎片,已经消失在遗迹深处。
“守墓人,优先尝试恢复通讯和外部传感器。我们需要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以及……那块碎片到底去了哪里。”瑞恩下令,“里克,你跟我来,我们去气闸舱。必须想办法进入那个遗迹。”
“进入?”里克瞪大了眼睛,“头儿,我们连动力都没有了!而且那里面……”
“那里面可能有我们需要的能源,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瑞恩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呆在这里是等死。那个遗迹内部有适合呼吸的大气,这就是机会。我们需要手动开启气闸舱,进行舱外活动。”
手动开启气闸舱在失压环境下是极度危险的操作,但此刻他们没有选择。
“明白。”里克咬了咬牙,点头同意。
两人借助舱壁上的扶手,艰难地朝着飞船中部的气闸舱移动。失重让每一个动作都变得笨拙而耗费体力。经过隔离舱时,瑞恩瞥了一眼里面空荡荡的容器,胸口仿佛又被那冰冷的死寂感刺痛了一下。
守墓人的声音通过他们头盔内的通讯器响起(飞船内部通讯依靠独立的紧急电池):“船长,已尝试重启部分外部传感器。遗迹外部未检测到进一步的能量波动。但……泊位接口似乎存在某种物理连接机制。或许可以通过手动方式,从外部启动对接程序。”
这是一个好消息。
他们来到气闸舱。内部循环已经停止,舱内气压与飞船内部一致。瑞恩和里克迅速穿上笨重的舱外活动服,检查了氧气存量和小型推进器。他们的装备很简陋,但足以支持短时间的舱外作业。
“守墓人,我们准备出舱。保持监听。”瑞恩对着通讯器说道。
“明白。祝好运,船长。”
气闸内舱门缓缓关闭,随后是抽气的嘶嘶声(依靠气闸舱自身的备用电池)。当压力降至接近真空时,外舱门在里克用力扳动手动阀门后,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艰难地开启了一道缝隙。
漆黑的宇宙和巨大的遗迹结构映入眼帘。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瑞恩率先飘出,安全绳系在腰间。里克紧随其后。他们像两颗微小的尘埃,漂浮在“星萤”号与播种者遗迹之间的虚空鸿沟中。
近距离观察这个遗迹,更觉其宏伟与诡异。它的表面异常光滑,几乎看不到焊接或铆接的痕迹,仿佛整体铸造而成。材质是一种暗哑的银色金属,上面刻满了无法理解的、流线型的纹路,这些纹路在星光下若隐若现,似乎蕴含着某种规律。
他们朝着那个漆黑的泊位入口飘去。靠近后才发现,入口边缘有着复杂的卡榫和接口结构,与“星萤”号侧面的紧急对接环规格惊人地相似——这绝非巧合。
“守墓人,看到接口了。现在该怎么做?”瑞恩问道,用手电筒照射着那些结构。
“根据扫描,接口中心有一个物理接触点。尝试将飞船的紧急对接探针与之连接。这可能需要手动校准。”
在失重环境下进行精密操作异常困难。瑞恩和里克花了近一个标准时,才勉强将“星萤”号一侧伸出的、依靠预存压力驱动的简易对接探针,对准了遗迹接口上的凹槽。
当探针顶端与凹槽接触的瞬间,异变再生!
没有剧烈的能量波动,但整个泊位区域的纹路突然亮起了柔和的蓝色光芒!这些光芒如同有生命的流体,迅速沿着纹路蔓延,瞬间点亮了整个入口区域!同时,一阵几乎无法感知的、低沉的嗡鸣声从遗迹深处传来。
“检测到能量流动!”守墓人的声音带着惊讶,“接口正在激活!遗迹……在对我们的连接做出响应!”
紧接着,更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那个漆黑的入口内部,亮起了柔和的白色光线,照亮了一条向内延伸的、光滑的通道。同时,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引力从通道内传来,将瑞恩和里克轻轻地向内拉拽!
“有引力!还有光!”里克惊呼,“里面是活的?!”
瑞恩紧紧抓住对接探针的基座,稳住身形。他胸口的印记再次传来感觉,不再是警告或灼痛,而是一种……温和的牵引感,仿佛在鼓励他进入。
“守墓人,报告飞船状态!”
“不可思议……遗迹接口正在向飞船输送基础电力!生命维持系统正在恢复最低功率运行!二氧化碳浓度开始下降!”
这个遗迹,不仅在“欢迎”他们,还在为他们的飞船“续命”!
是陷阱?还是播种者留下的善意?
瑞恩看着那灯火通明、散发着神秘引力的通道,知道他们已经没有退路。留在这里,飞船的能源迟早会耗尽。进入遗迹,是唯一的生路,无论里面等待着的是什么。
“里克,我们进去。”瑞恩下定决心,“守墓人,你尽量维持飞船系统,尝试修复通讯。如果我们长时间没有返回,或者遗迹出现敌意行为……你知道该怎么做。”他指的是飞船的自毁程序,那是最后的手段。
“明白,船长。保持通讯畅通,我会持续监控你们的状态。”
瑞恩和里克对视一眼,解开了安全绳。他们调整了一下推进器,小心翼翼地朝着发光的通道入口飘去。
当他们穿过入口的瞬间,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薄膜。外界的宇宙星辰瞬间被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静谧。通道内部的引力很微弱,大约只有标准重力的十分之一,但足以让他们稳住身体,用磁力靴“走”在路上。
通道壁是同样的银色金属,散发着柔和的白光,看不到任何明显的灯具。空气清新,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臭氧和金属混合的味道,但确实可以呼吸。温度适宜。
他们沿着通道向前走了几十米,通道开始向下倾斜。两旁的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凸起的、类似控制台的结构,但上面没有任何按钮或屏幕,只有更加复杂的光滑纹路。
“这地方……真干净。”里克低声说,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好像昨天还有人打扫过一样。”
确实,整个环境一尘不染,没有任何岁月侵蚀的痕迹,与外部那个巨大残骸的破败景象格格不入。
又前进了一段距离,通道豁然开朗,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大厅中央有一个发出柔和蓝光的圆柱体,从地板延伸到看不见的天花板。四周的墙壁上是无数个不断流动、变化的光点,构成一幅庞大而动态的星图,其中一些光点特别明亮,似乎在标示着什么。
“这……这是导航中心?”里克仰头看着那浩瀚的星图,目瞪口呆。
瑞恩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他能感觉到,这个大厅,这个遗迹的核心部分,依然在运转!它就像一个沉睡巨人的心脏,虽然缓慢,但仍在跳动。
他的目光被大厅中央的蓝色光柱吸引。光柱底部,有一个平台。平台上,静静地悬浮着一样东西。
正是那块暗红色的“影”之碎片。
它此刻不再剧烈闪烁,而是散发着一种平稳的、呼吸般的韵律性光芒。它悬浮在光柱中,仿佛与整个遗迹的能量系统连接在了一起。
而在碎片旁边,光柱投射出的光芒,开始凝聚、变形。
一个模糊的、由光构成的轮廓逐渐清晰。那是一个类人形的身影,但细节模糊,看不清面容,只能大致分辨出修长的四肢和头部。它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注视着闯入者。
瑞恩和里克立刻举起手中的工具——这是他们仅有的“武器”,紧张地盯着那个光形身影。
光形身影没有攻击的意图。它抬起一只“手”,指向悬浮的碎片,然后又指向四周流动的星图。一个平和、中性、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用的竟然是他们能够理解的语言(经过守墓人翻译后的效果):
“识别……外来载体。识别……‘影’之碎片。协议启动。”
“你们……带来了钥匙。”
瑞恩强压下心中的惊骇,尝试沟通:“你是谁?这里是哪里?‘钥匙’是什么意思?”
光形身影的“目光”似乎转向瑞恩,停留在他胸口的位置。瑞恩感到那里的印记微微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