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声嘶吼着灌入破败的寝殿,吹得残破的窗棂哐当作响,也吹动了玄狐额前几缕未被面具遮掩的墨发。她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孤竹,仿佛与这混乱狼藉的环境格格不入。
那双透过银色面具凝视而来的凤眸,清冷依旧,却比程烈之前在角楼惊鸿一瞥时,更添了几分实质般的探究。她的目光如有重量,先是扫过程烈周身那层明灭不定、濒临破碎的淡金色光盾,最终,牢牢定格在他紧握于掌心、依旧散发着微弱六色光晕的魔方之上。
殿内气氛凝滞,只剩下风雨的喧嚣。
程烈体内灵力已濒临枯竭,维持光盾的手臂微微颤抖,额角冷汗与雨水混杂在一起,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强撑着没有倒下,目光同样锐利地回望着眼前这神秘莫测的女子。
玄狐?北境那个搅动风云的“煞星”?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要出手相助?她与那些刺客并非一路,那句“滚”字蕴含的威势与刺客首领的忌惮做不得假。但,这绝不意味着她是朋友。
“你是谁?”程烈声音沙哑,带着灵力透支后的虚弱,却依旧维持着属于王族(哪怕已是废王)的最后一丝气度,“为何助我?”
玄狐没有立刻回答。她迈开脚步,靴底踩在浸水的碎木和瓦砾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声响,在这风雨交加的夜里,敲打在程烈紧绷的心弦上。她走得不快,姿态从容,仿佛漫步自家庭院,直到距离程烈仅三步之遥才停下。这个距离,已进入双方可以瞬间爆发致命攻击的范围。
她微微偏头,似乎是在更仔细地打量程烈手中的魔方。那六色光晕在她清冷的眸子里映出点点迷离的光斑。
“这东西,”她终于开口,声音与她的人一般,带着一种冰泉击石的清冽,却又奇异地穿透了风雨声,清晰地传入程烈耳中,“从何而来?”
她没有回答程烈的问题,反而直接追问魔方的来历。
程烈心中一凛,握着魔方的手更紧了几分。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安身立命、意图翻盘的根本,绝不可能告知外人。
“与你无关。”程烈语气转冷,体内残存的灵力暗自凝聚,戒备提升到顶点。光盾虽摇摇欲坠,但若对方突然发难,他拼着根基受损,也要再次催动魔方。
玄狐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反应,面具下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似是嘲讽,又似是别的什么情绪。
“它能‘御’,能‘映照’,”她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程烈耳边,“方才,你想‘看’我?”
程烈瞳孔骤缩,心脏几乎漏跳一拍!她竟然知道!她不仅知道魔方具备“御”之力,甚至连那极为隐晦的“映照”之能也一语道破!她是谁?!为何对魔方如此了解?!方才魔方的自主反应,果然被她察觉了!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淹没了因对方出手相助而产生的一丝侥幸。此女,比那五名刺客加起来还要危险!
见程烈脸色变幻,沉默以对,玄狐也不再追问,只是淡淡道:“灵力运转晦涩,根基初定便强行催动异宝,能撑到现在,算你命大。”她的目光掠过程烈苍白如纸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臂,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程烈抿紧嘴唇,没有反驳。对方眼力毒辣,一语道破他此刻的窘境。
“那些人,是‘影刃’。”玄狐忽然转移了话题,目光扫过刺客消失的方向,“三皇子圈养的死士,专司暗杀清除。”
影刃!三皇子程谨!
虽然早有猜测,但被玄狐亲口证实,程烈心中依旧涌起一股冰冷的怒意和杀机。他的好三哥,果然是一刻也不愿让他多活!
“你为何告诉我这些?”程烈盯着她,“又为何要救我?”
玄狐转过身,面向殿外瓢泼的大雨,留给程烈一个清瘦孤绝的背影。
“救你?”她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或许,只是不想让那东西,落在‘影刃’或者他们背后的人手里。”
“他们背后的人?”程烈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除了程谨,还有谁?”
玄狐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北境黑风坳一役,大胤左路军几乎全军覆没,主将林崇……战死。”
林崇!程烈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满脸虬髯、性情豪迈的将领形象!那是他当年在北境时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是他“烈王”旧部中为数不多、在他失势后依旧坚持留在北境军中、未曾与三皇子同流合污的将领之一!
他……战死了?!
一股混杂着悲痛、愤怒与无力的情绪狠狠攥住了程烈的心脏!原主残留的情感与他自己对那位忠勇将领的欣赏瞬间爆发,让他几乎窒息。
“是程谨!”程烈咬牙切齿,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是他构陷于我,是他排除异己,是他害死了林崇!”
玄狐微微侧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那目光深邃难明:“林崇是战死的,死于草原金帐王庭‘苍狼卫’的围杀。但……他接到的军令,是孤军深入,驰援一个早已被放弃的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