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诗心叩门,江月为证
江风带着水汽和晚潮的微腥,拂过临江小亭的飞檐。亭内,石桌上置一壶酒,两只杯,酒气氤氲,与暮色交融。李白凭栏而立,素白的长袍被风鼓动,仿佛随时会踏月而去。他望着江心那轮将满未满的明月,久久不语,背影透着一股与往日豪放迥异的沉凝。
林烨静立一旁,心绪如脚下江水,暗流涌动。自黄鹤楼巧遇,数日来诗词唱和、谈天说地,他与这位千古诗仙的距离拉近了许多,但一种无形的隔膜始终存在——那是时空的壁垒,也是弟子仰望师长时天然的敬畏。他知道,那层薄纱,今夜必须由自己亲手揭开。机会稍纵即逝,若不能真正踏入那道门扉,几日缘分,终将如江上浮萍,随风散尽。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先生连日指点,小子受益良多。然小子心存贪念,不敢仅以友朋自居。今日斗胆,欲以这微末之躯,满腔赤诚,叩请先生,收列门墙!”
话音落下,亭中只剩下江水拍岸的哗哗声。李白缓缓转身,目光如电,落在林烨脸上,那里面有审视,有探究,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他并未直接回应,而是执起酒壶,将两只空杯斟满,琥珀色的酒液在月光下荡漾着碎金。
“林小友,”李白的声音平缓,却带着千钧之力,“你可知,我李太白纵横半生,快意恩仇,诗酒自娱,从未想过要束缚于人,亦不愿为人所束缚。师徒名分,非同儿戏。它意味着传承,意味着责任,更意味着……道心相印。”
他端起一杯酒,递向林烨:“你之才思,确属罕见,每每有惊人之语,发前人未发之想。然,诗才并非唯一。我且问你,你为何作诗?又为何,非要拜我李白为师?”
钩子已然抛出,考验正式开始。林烨双手接过酒杯,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问答,而是李白在叩问他的“诗心”。
他略一沉吟,摒弃了所有华丽的辞藻和来自后世的取巧之言,选择直面本心:“回先生,小子作诗,初时为附庸风雅,摹写前人。而后……是为抒胸中块垒,记录眼中山河,感触世间悲欢。至于为何非要拜先生为师……”
林烨抬起头,目光灼灼,穿越千年的迷雾,直视着那双曾见证过盛唐气象的眼眸:“因为先生的诗,是活的!是‘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奔放,是‘仰天大笑出门去’的不羁,是‘欲上青天揽明月’的奇想,更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风骨!小子所学,不过是文字的堆砌,格律的框架。而先生笔下,是吞吐山河的气魄,是浑然天成的神韵!小子渴望学的,正是这颗跳脱出凡俗桎梏、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诗魂!”
这番话,林烨说得情真意切,几乎带上了颤音。他来自一个信息爆炸却也可能精神贫瘠的时代,李白的诗,对他而言不仅是文学,更是一种生命力的象征,一种对自由和浪漫的极致诠释。
李白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但随即被更深沉的考量取代。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哈哈大笑,笑声在江面上荡开:“好一个诗魂!说得妙!然而,魂需有骨,神需有形。空谈境界,不过是镜花水月。林烨,你看这江、这月、这亭、你我,可能入诗?”
即兴命题!这才是真正的考验核心。
林烨心念电转,脑中无数诗句翻腾,但都被他强行压下。抄袭未来诗句固然能轻松过关,但那绝非正道,也违背了他追求“诗魂”的本心。他必须用自己的语言,融合此刻的感悟,去回应这场考试。
他闭上眼,感受着江风的力度,聆听着潮水的节奏,呼吸着空气中酒与水的混合气息。时间一点点流逝,李白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不急不躁,仿佛在等待一块璞玉自我雕琢。
忽然,林烨睁开眼,走到亭边,手指划过微凉的栏杆,望着江月辉光,朗声吟道:
“江月何年初照人?今夕停杯一问之。”
“长风送浪非有意,却遣银鳞跃天池。”
“谪仙醉倚白玉亭,欲揽清辉濯尘缨。”
“莫道诗成惊风雨,且听潮生与剑鸣!”
诗句脱口而出,虽不及李白原作那般气象万千,却也将江月之永恒与人生之须臾、自然之动与内心之静巧妙地结合了起来。尤其最后两句,“莫道诗成惊风雨,且听潮生与剑鸣”,既暗合了李白“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的盛誉,又别出心裁地将诗意引向了更广阔的自然声响与内在的豪情壮志,暗示诗之妙处不仅在文字,更在与天地共鸣。
李白听罢,抚掌轻笑:“‘却遣银鳞跃天池’,以浪花喻银鳞,跃入天池般的江心月影,想象不俗。尾联亦有巧思。然,匠气犹存,斧凿之痕未消。‘濯尘缨’用典尚可,却少了几分自家面目。”
点评精准,一针见血。林烨心悦诚服,躬身道:“先生明鉴,小子驽钝。”
“非也非也,”李白摆手,眼中兴致更浓,“机智如此,已属难得。诗才可磨,诗心难觅。你既有此心,我便再考你一考。”
他踱步至亭中,指着那壶酒:“世人皆道我李白斗酒诗百篇。你且说说,这酒于诗,究竟是助益,还是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