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注视着周老夫子的反应。崔明远脸上的得意之色渐渐凝固,换上了一丝惊疑不定。他从未见过周老对一首诗露出如此郑重,甚至可以说是震撼的神情。
良久,周老夫子长吁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李沛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李公子……此诗……此诗可能由老夫代为诵读?”
李沛然微笑颔首:“有劳周老。”
周老夫子清了清嗓子,用他那略带苍老却依旧洪亮的声音,一字一句,饱含感情地吟诵起来:
“洞庭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天不见云。
日落长沙秋色远,不知何处吊湘君。
南湖秋水夜无烟,耐可乘流直上天。
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
诗句落定,满场皆寂。
落针可闻的寂静持续了足足数息,随即,如同春雷炸响,爆发出震天的喝彩与惊叹!
“好!好一个‘水尽南天不见云’!气象何等阔大!”
“‘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妙!绝妙!仙落天外,仙气盎然!”
“这…这真是将洞庭湖的浩渺与楚地的神秘结合到了极致!湘君之思,乘流上天,赊月买酒……此等想象力,闻所未闻!”
“诗中既有太白之豪逸,更有屈子之瑰奇!真乃神作!”
赞誉之声如同潮水般涌向李沛然。之前那些质疑、不屑的目光,此刻全都变成了敬佩与震撼。这首诗,不仅描绘了洞庭湖的壮美景色,更深邃地融入了楚地古老的湘君传说,更以李白式的奇绝想象,打破了时空界限,将读者带入一个空灵缥缈的神仙境界。其意境之深远,气魄之宏大,远远超过了崔明远那徒具其形的工整之作。
崔明远脸色煞白,握着折扇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身边那些帮闲文人,也个个噤若寒蝉,再也说不出半句嘲讽之语。高下立判,碾压式的胜利!
诗会的气氛被推向了高潮。李沛然瞬间成为全场焦点,不断有文人上前与他见礼、讨教。他从容应对,言谈间不仅展露诗才,对楚地风物、历史传说亦是信手拈来,更让人心生好感。
周老夫子亲自将诗笺悬挂于厅堂正中最显眼的位置,对李沛然不吝赞赏之词,甚至当众表示,此诗可为本次诗会压卷之作。
许湘云站在人群外围,看着那个在众星拱月中依旧保持淡然微笑的青衫男子,眼中异彩连连,心中充满了自豪与甜蜜。她知道,属于李沛然的时代,从这一刻,正式开启了。
然而,就在这一片喧闹与赞誉声中,李沛然却敏锐地注意到,角落里的崔明远,在最初的失神与羞愤之后,眼神逐渐变得阴鸷。他并未拂袖而去,反而强行挤出一丝笑容,与身边人低语了几句,目光偶尔扫过李沛然,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与算计。
诗会临近尾声,李沛然正与几位真心钦佩他诗才的文人交谈,一名身着灰衣、仆从模样的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低声道:“李公子,我家主人有请,于后园水榭一叙。”
李沛然微怔:“不知贵主人是……?”
灰衣仆从声音更低:“我家主人姓赵,乃本州别驾。”
州别驾?一州佐武之官,地位仅次于刺史的实权人物!李沛然心中一动。他初入文坛,便惊动此地高层,是福是祸?
他抬眼望去,恰好迎上许湘云略带担忧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对那仆从点了点头:“请前面带路。”
穿过喧闹的大厅,走向幽静的后园,李沛然心中念头飞转。权贵的招揽,在他预料之中,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这位赵别驾,是真心欣赏他的才华,还是另有所图?崔明远那阴冷的眼神,与这位突然邀约的别驾,其间是否有所关联?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青石小径上。前方,水榭亭台在望,一个模糊的人影凭栏而立。
洞庭诗会的一鸣惊人,固然爽快,但随之而来的,不仅是文名,更有潜藏的危机与更为复杂的旋涡。这位突如其来的赵别驾,究竟会将他引向何方?而看似落败的崔明远,那阴鸷的眼神背后,又是否在酝酿着新一轮的风波?
李沛然整理了一下衣冠,步入了水榭的阴影之中。他知道,文坛的星火已然点燃,但燎原之势,注定不会一帆风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