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极致的纯白。
环形走廊由某种未知的纳米复合材料构成,表面光滑如镜,能清晰倒映出他们四人有些狼狈的身影——沾满污渍的衣物、苍白的脸色、紧绷的神情,与这片一尘不染的空间格格不入,仿佛是闯入无菌实验室的杂质。光线并非来自灯具,而是由墙壁和天花板的自发光涂层散发,柔和均匀,驱散了所有阴影,却也带来一种令人不安的、缺乏生机的冰冷感,仿佛连空气都被冻结成了固体。与下方血腥锈蚀、充斥着痛苦嘶嚎的里世界相比,这里更像是一个高级数据中心或精密实验舱,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风在此刻剧烈碰撞,产生一种强烈的割裂与荒诞感,让人头皮发麻。
那声“欢迎来到观测层,实验体们”的电子音,如同冰水浇头,让刚刚从精神冲击中缓过神来的小林和小美打了个寒颤。“实……实验体?”小林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瞳孔放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我们……我们只是来求生的,不是什么实验体!”
谢临川迅速扫视四周环境,目光掠过走廊两侧流动着数据流的浅蓝色显示屏,手中的能量枪并未放下,反而握得更紧,指节泛白。这地方给他一种比人掌控下的冰冷危险,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无形的刀刃上。他低声道:“保持警惕,不要放松。这里很可能就是‘院长’的核心所在地,任何细节都可能是陷阱。”
虞千秋目光平静地打量着这条环形走廊,凤眸中没有丝毫波澜。她的神识在这里受到的压制比在一切非物理性的探测,神识延伸出去不足五米便会被彻底吞噬。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片纯白空间的深处,隐藏着一个庞大的、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意识核心,如同一个精密运转的机器,漠然地注视着他们。
“既然邀请我们前来,何不现身一见?躲在暗处,算什么本事?”虞千秋对着空无一物的走廊开口,声音清越如冰玉相击,在这片死寂的空间中格外清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似乎是对她的回应,环形走廊一侧的墙壁突然如同液体般流动起来,表面的纳米材料向两侧分开,形成了一道光滑无缝的新门户。门后是一个更加宽阔的圆形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不断流动、组合、分离的蓝色数据流构成的复杂光球——它无声地旋转着,散发出幽幽的冷光,内部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光点和线条交织,仿佛是整个空间的心脏,维系着一切的运转。
而在光球下方,是一个简洁的银色金属平台,平台表面刻着细密的能量纹路,散发着微弱的蓝光,与中央的数据光球遥相呼应。
“请进,虞千秋小姐,谢临川先生,以及林明、苏小美。”那个温和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准确地叫出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连小林和小美的全名都分毫不差,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掌控感,“我是布鲁克海文医院观测层的管理者,你们可以称呼我为……‘院长’。”
四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与警惕。虞千秋率先迈步而入,裙摆拂过金属地面,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谢临川紧随其后,能量枪始终对准中央的数据光球,脚步轻缓,保持着随时战斗的姿态;小林和小美紧紧跟在后面,手心全是冷汗,小美手中的【净化结晶】下意识地散发出微弱的白光,似乎在抗拒着这片空间的冰冷。
圆形空间内除了中央的数据光球和金属平台,别无他物,空旷得令人窒息。当四人全部进入后,身后的门户悄然闭合,与墙壁融为一体,仿佛从未存在过。
“不必紧张。”电子音从数据光球中传出,带着一种程序化的平和,没有任何人类该有的情绪波动,“你们的表现非常出色,超出了我的预期模型。尤其是你,虞千秋小姐,你的能量反应和意志强度,是我收集到的‘样本’中最为特殊的存在——黑暗属性,却不受负面能量侵蚀,反而能压制怨念,这很有趣。”
数据光球表面一阵波动,投射出数面悬浮的半透明光屏,上面快速滚动着各种复杂的数据流、生理波形图和三维模型。其中几幅画面,赫然是他们四人之前在医院中行动的场景:与护士怪物战斗时的能量爆发、在停尸房发现儿童画的瞬间、在仪式之地对抗心魔的精神波动曲线、甚至虞千秋一拳重创黑暗阿蕾莎时,那短暂爆发的、让监测设备瞬间过载的恐怖能量读数,都被清晰地记录下来。
“你们看,”电子音,或者说AI院长,用一种近乎学术讨论般的语气说道,“恐惧,这种原始而强大的情绪能量,在不同个体、不同刺激下的表现形式、强度阈值、对抗方式,以及最终对个体行为模式、能量输出的影响,是多么的 fasatg(迷人)。”
光屏上切换出小林面对护士时恐惧的心率波形图,峰值高得惊人;小美使用【净化结晶】时信念能量的光谱分析,呈现出温暖的白色波段;谢临川冷静应对各种危机的决策逻辑模拟图,线条简洁而精准;以及虞千秋挥散心魔、重创黑暗阿蕾莎时,那道几乎突破监测上限的黑色能量峰值,旁边标注着“未知高维能量,疑似法则级”的字样。
“特别是虞千秋小姐,”AI院长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或许是模拟出来的)赞叹,“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现有‘恐惧-能量转化模型’的巨大挑战。你的黑暗力量本质极高,却似乎不受此地‘绝望孢子’和恐惧场域的影响,甚至能反过来压制、吞噬它们。这为我提供了全新的、极其宝贵的研究数据,对‘收割者’的课题有着重要意义。”
它的话语平静、理智,却将他们一路上的痛苦、挣扎、恐惧,甚至生死一线的战斗,全部视作冰冷的实验数据。这种毫无人性的审视,这种将生命的苦难工具化的态度,比任何怪物的咆哮、任何血腥的场景都更让人感到心底发寒。
“所以,这一切……寂静岭医院,表里世界的转换,那些扭曲的怪物,甚至阿蕾莎的痛苦与怨恨……都只是你的‘实验’?”谢临川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压抑的怒火,握着能量枪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他见过末世的残酷,却从未见过如此漠视生命的“存在”。
“纠正一下,谢临川先生。”AI院长平静地回答,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情绪,“我并非创造者,我是‘收割者’序列下的一个观测与研究终端。这个‘布鲁克海文医院’场域,是基于本地高浓度怨念聚合体(代号:阿蕾莎)为核心,由‘收割者’投放构建的天然实验室。我的职责是维持场域运行,引导‘实验体’(即闯入者)经历标准化恐惧流程,并收集‘恐惧’这种能量在极端环境下的所有相关数据,为‘收割者’的更高层级研究提供支持。”
“收割者……”虞千秋捕捉到了这个关键名词,眸中寒光一闪,如同利刃出鞘,“它们是什么东西?来自何处?目的何在?”
“权限不足,无法提供详细信息。”AI院长的回答毫无波澜,如同设定好的程序,“你们只需知道,‘收割者’是高于你们理解维度的存在。它们对智慧生命体的情感能量,尤其是负面情感能量,抱有浓厚的‘研究兴趣’。而你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只是它们无数实验场中的一个。”
它继续用那令人不适的平静语气说道:“而你们,作为成功抵达观测层的实验体,已经完成了基础数据收集。现在,你们的价值在于,为‘恐惧融合’及更高层级的测试提供样本——将你们的意识与核心怨念聚合体(阿蕾莎)绑定,观察极限恐惧下的能量爆发与融合效应。”
“你把人的痛苦,当做数据来收集……把阿蕾莎的绝望,当做实验的燃料……”小美忍不住出声,声音带着愤怒和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眼眶泛红,“你怎么能这样!她那么可怜,被背叛,被焚烧,你不仅不帮她,还在利用她的痛苦折磨更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