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出了边墙,景象顿殊。
天地仿佛一下子被拉阔、摊平。不再是中原地区精心雕琢的田垄阡陌、烟火村落,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起伏绵延的枯黄草甸。风变得狂放不羁,卷着沙尘与草屑,呼啸着从旷野上掠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带着一种原始的、蛮荒的力量。天空显得格外高远,蓝得发脆,几缕云被扯得细长,更添寂寥。
道路早已消失,只剩下一些模糊的车辙印和人马足迹,蜿蜒伸向北方未知的深处。沈砺驾驭着“老黑”篷车,沿着这些依稀可辨的痕迹前行,车轮碾过坚硬干燥的土地和枯草,颠簸不已。
气温明显比关内低了许多,即便有阳光照射,那风刮在脸上,也如同小刀子般,带着凛冽的寒意。阿椋早已将车上备着的、带着浓重膻味的粗糙毛皮分给众人御寒。
赵大山和石猛身上的伤口虽经处理,但在这颠簸寒冷的环境下,依旧疼得他们龇牙咧嘴,脸色发白,但他们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经历了连番生死,这两个原本质朴的汉子,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沉郁和狠厉。
桑青葛坐在沈砺旁边,微眯着眼睛,似在养神,但那双阅尽风霜的眼睛始终留着一道缝隙,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在这片看似空旷无人的荒原上,往往潜藏着更大的危险——可能是恶劣的天气,可能是觅食的猛兽,更可能是比影堂更加直接、更加血腥的马贼流寇。
“桑伯,我们接下来往哪个方向走?”沈砺紧了紧手中的缰绳,让速度稍缓,开口问道。老陈头只给了个大致方向,具体路线还需这位老江湖把握。
桑青葛从怀里掏出一张粗糙的、用羊皮绘制的地图,上面线条简陋,只标注了一些大的山川河流和少数几个重要的部族聚居点。他指着其中一个标记点:“先去‘黑水集’,这是往北第一个还算有点规模的交易点,各族混杂,消息灵通。我们需要在那里补充物资,也顺便打听一下消息。关外局势,与中原大不相同。”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你的伤,还有大山、石猛的伤,都需要更好的药物和静养。黑水集应该有懂得疗伤的萨满或者郎中。”
沈砺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远方。荒原的辽阔与自身的渺小形成强烈对比,但他心中那股因“薪火”初燃而生的力量,却支撑着他,驱散了些许迷茫。
傍晚时分,他们找到了一处背风的小土坡停下歇息。不敢生太大的火,只燃了一小堆篝火,加热干粮和饮水。
旷野的夜晚来得极快,夕阳刚刚沉下地平线,黑暗便如同巨兽般吞噬了天地,只有篝火的光芒在风中摇曳,照亮一小圈范围。四周是无边的黑暗,以及黑暗中传来的、不知名野兽的悠长嚎叫,令人心悸。
阿椋靠近火堆,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赵大山和石猛背靠背坐着,手里紧紧攥着刀,警惕地听着四周的动静。
桑青葛往火堆里添了根枯枝,低声道:“是狼。听声音,离得不近,但夜里要格外小心。”
沈砺默默感受着体内的情况。“薪火”的力量在平复后,似乎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丝,如同涓涓细流,在经脉中缓缓运转,滋养着伤处,也驱散着寒意。他尝试着主动去引导这股暖流,虽然还十分生涩,但已不像之前那样完全无法掌控。
深夜,轮到沈砺和赵大山守夜。
篝火噼啪作响,旷野的风声如同鬼哭。赵大山因为腿伤和疲惫,抱着刀,脑袋一点一点,几乎要睡过去。
沈砺却毫无睡意。他盘膝坐在火堆旁,闭目凝神,继续尝试引导体内的“薪火”暖流。渐渐地,他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外界的声音似乎远去,心神沉入体内,仿佛能“看”到那缕细微却坚韧的金色暖流在特定的路径中游走。
不知过了多久,他耳廓微动,“影眸”带来的敏锐感知让他捕捉到了一些异样的声响——不是风声,是某种生物踩踏枯草、小心翼翼靠近的细碎声音!而且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