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巴郎寨中心的篝火却燃烧得格外旺盛,跳动的火焰将围坐在一起的族人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阿坎和陆青璃带回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每个人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黑水公司像跗骨之蛆,现在又来了个更邪门的‘熵’……”一位族老声音沙哑,满是皱纹的脸上刻满了忧虑,“他们要找的东西,真的在咱们这片山里?会不会……是灾祸之源啊?”
这话引起了一阵低低的骚动。古老的传说中,总有带来灾祸的禁忌之物。恐惧,像无声的瘟疫,在人群中悄然蔓延。
“不是灾祸!”陆青璃猛地站起身,声音清亮而坚定,她举起手中那本残旧的笔记,“我父亲用一生研究证明,‘世界之脐’是维系平衡的‘稳定锚’,而那把‘钥匙’,是锁,不是祸根!真正的灾祸,是那些想要打破平衡的人!如果我们因为害怕而退缩,或者把它交出去,才是真正引火烧身!”
她环视众人,目光灼灼:“巴郎寨是我们的家,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棵树木,都流淌着我们祖先的血液。我们世世代代守护这里,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守护这片土地本身的安宁。现在,有人要毁掉它,我们能答应吗?”
“不能!”年轻的猎人们首先被点燃了热血,齐声低吼。阿坎站在陆青璃身后,沉默如山,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力量。他从鬼哭涧归来后身上那种难以言喻的变化,以及昨夜召唤狼群的神秘能力,让族人们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超越常人的希望。
寨老缓缓抬起手,压下议论声。他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阿坎和陆青璃身上。
“青璃丫头说得对。”寨老的声音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敌人已经找上门,害怕和退缩换不来平安。巴郎寨的儿女,血管里流的是山鹰和猎豹的血,不是兔子胆!”
他顿了顿,继续道:“从现在起,全寨进入战时戒备。岩甩,你负责加强所有岗哨和陷阱,把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本事都拿出来,让那些外来者知道,踏进巴郎寨的地界,要问问山神同不同意!”
“是!”岩甩大叔霍然起身,眼中精光四射。
“阿坎,青璃。”寨老看向他们,“破解文渊留下的线索,找到应对之法的重任,就交给你们了。寨子里所有的资源,你们都可以调动。我们这些老骨头,会为你们守住大后方。”
这一刻,巴郎寨这个古老的村寨,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缓缓启动。恐惧被决心取代,迷茫被方向指引。生存的本能和守护家园的信念,将整个寨子紧紧凝聚在一起。
接下来的几天,巴郎寨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堡垒。猎人们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在所有进寨的必经之路上设置了更多、更隐蔽、也更致命的陷阱——伪装巧妙的捕兽夹、触发式的毒箭、利用地形和重物制作的落石机关。妇女和老人则负责加固寨墙,储备粮食和清水,照料伤员,每个人都各司其职。
阿坎和陆青璃则完全沉浸在陆文渊留下的海量资料中。他们将那幅古老的兽皮地图铺在木屋中央,旁边摊开着笔记,以及陆青璃从父亲书房抢救出来的其他零散手稿。那个新发现的、类似星象的图案和模糊的坐标,成了他们研究的核心。
坐标指向的位置,位于巴郎寨西南方向更深处的原始雨林,一个被称为“千棺洞”的区域。那里是族人的古老葬地,传说中安息着无数先辈的英灵,地形复杂,遍布天然溶洞和地下暗河,寻常族人轻易不会靠近,充满了神秘和禁忌的色彩。
“千棺洞……”岩甩大叔被请来商议时,脸色也变得异常严肃,“那里确实有很多古老的壁画和符号,有些甚至比寨子的历史还久远。老一辈说,那里是距离祖先和山灵最近的地方。”
这个信息让阿坎和陆青璃更加确信,父亲留下的线索绝非空穴来风。千棺洞很可能隐藏着与“世界之脐”相关的另一个秘密。
然而,就在他们紧锣密鼓地准备前往千棺洞探索时,黑水公司的报复,比预想中来得更快、更猛烈。
那是一个浓雾弥漫的清晨,能见度不足十米。负责在最高了望点值守的年轻猎人岩恩,凭借野兽般的直觉,率先发现了异常——雾气中,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自然界任何声音的嗡鸣声,而且正在迅速靠近。
“有东西飞过来!很多!”岩恩用力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牛角号!低沉而急促的号角声瞬间划破了巴郎寨的宁静!
“敌袭!准备战斗!”岩甩大叔的吼声在整个寨子里回荡。
几乎是号角响起的下一秒,十几架小型无人侦察机如同幽灵般冲破浓雾,出现在寨子上空!它们装备着高清摄像头和红外扫描仪,冷酷地俯视着整个寨子。紧接着,更令人心悸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两架体型更大、下方悬挂着武器吊舱的武装无人机赫然出现!
“散开!找掩护!”阿坎一把将陆青璃拉到自己身边,躲到一座坚固的木屋后面。
“咻——咻——咻——!”
武装无人机开火了!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打在木屋、地面和寨墙上,木屑纷飞,尘土飞扬!它们的目标明确,先是试图摧毁寨子里的几座箭楼和防御工事!
“用弓箭!射它们的旋翼!”阿坎冷静地下令。传统的枪支弹药寨子里非常稀缺,但他们有祖辈传下来的技艺。
猎人们纷纷从隐蔽处探出身,张弓搭箭!他们的箭法精准得可怕,即使在浓雾和高速移动的目标干扰下,依然有几架小型侦察机被射中了螺旋桨,冒着黑烟歪歪扭扭地坠落下来。
但武装无人机的威胁太大了。它们的火力凶猛,且居高临下,寨民的弓箭很难对其造成有效伤害。一座箭楼在持续扫射下轰然倒塌,幸好里面的猎人提前撤离。
“这样下去不行!”岩甩大叔看着被压制的族人,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阿坎的目光锁定了寨子边缘那几棵最高的望天树。他深吸一口气,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能与这片森林沟通。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将自己那股新生的、尚未完全理解的力量,如同涟漪般向四周扩散。
起初,什么也没有发生。但几秒钟后,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无数原本栖息在树冠中的飞鸟——各种颜色的鹦鹉、犀鸟、蜂鸟——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突然成群结队地飞起,发出尖锐的鸣叫,如同疯了一般扑向那些无人机!它们用身体撞击无人机的旋翼和摄像头,虽然不断有鸟儿被螺旋桨撕碎坠落,但这种自杀式的攻击极大地干扰了无人机的飞行和视野!
同时,地面上,密密麻麻的行军蚁、各种毒虫,甚至几条隐藏在附近溪流中的水蟒,都像是被激怒了一样,朝着无人机可能降落或低空盘旋的区域涌去!
整个雨林仿佛活了过来,站在巴郎寨一边!
“是阿坎!是山灵在帮我们!”有族人激动地大喊。
这突如其来的生物骚动让无人机群阵脚大乱。猎人们抓住机会,集中火力,用浸了箭毒的箭矢和吹箭,成功击伤了一架武装无人机的引擎。那架无人机拖着黑烟,歪歪斜斜地撞向远处的山崖,爆炸成一团火球。
剩下的无人机见状,似乎接到了指令,迅速拉升高度,消失在浓雾中,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寨民。
袭击暂时停止了,但每个人都清楚,这仅仅是开始,是一次试探性的攻击。黑水公司用这种冷酷的方式宣告:他们有能力进行远程精确打击,巴郎寨的防御在他们面前并非固若金汤。
清点损失,有几人被流弹所伤,万幸无人死亡,但一座箭楼被毁,寨墙也有多处破损。更重要的是,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科技力量的降维打击,让这些习惯了依靠勇气和技艺与自然搏斗的猎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他们是在消耗我们,试探我们的虚实。”阿坎看着无人机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他能感觉到,更猛烈的攻击还在后面。而且,那些神秘的“熵”组织成员,就像暗处的毒蛇,不知何时会再次发动致命一击。
危机迫在眉睫,必须尽快找到破局的关键。
当天晚上,阿坎、陆青璃、寨老和岩甩等核心人物再次聚在一起。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重。
“寨子的防御,对付小股敌人还行,但对付这些铁鸟……太难了。”岩甩大叔叹了口气。
“我们不能只被动防守。”阿坎沉声道,“必须主动出击,找到他们的弱点。”
陆青璃指着地图上千棺洞的位置,眼神坚定:“父亲留下的线索指向那里,那里很可能有我们需要的答案。也许是一种失传的技术,也许是关于‘钥匙’的真正用法,甚至可能是……另一种力量。我们必须去!”
寨老沉默良久,终于缓缓点头:“去吧,孩子们。寨子我们会守住。记住,山灵与你们同在。但此行凶险万分,千棺洞不仅是葬地,传说那里……有守护先灵安眠的古老存在,惊扰者,会付出代价。”
他没有明说代价是什么,但凝重的语气让所有人都明白,那绝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危险。
事不宜迟,阿坎和陆青璃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他们需要轻装简行,速度要快。同行的,只有对千棺洞地形最为熟悉的岩甩大叔,以及另外两名最精锐、最值得信任的年轻猎人岩恩和玉香。
临行前,阿坎独自一人登上寨子后山的祭坛。夜空清澈,繁星点点。他闭上眼睛,尝试与那种玄妙的感觉沟通。渐渐地,他感觉到风中带来了远方的信息——狼群在狩猎,猴群在树冠间穿梭,甚至能模糊感知到几十里外,一些不属于这片雨林的、充满金属和燃油气息的“异物”正在集结。
这种能力还在成长,还不够清晰,但已经成了他们最重要的依仗之一。
第二天拂晓,一行五人,带着必要的装备、武器和干粮,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巴郎寨,向着西南方向的千棺洞进发。
越往雨林深处走,植被越是茂密,几乎看不到天空。参天古木遮天蔽日,粗壮的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殖质气味和某种古老的神秘感。这里人迹罕至,连猎人们平时活动的痕迹都很少见到。
岩甩大叔走在最前面,他的脚步轻盈得如同猎豹,对地形的熟悉令人惊叹。他不仅能避开天然的沼泽和毒虫巢穴,还能辨认出一些几乎被苔藓完全覆盖的、古老的路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