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指环”事件后,阿坎在第七处的处境发生了微妙而显着的变化。
首先是监控等级的提升。尽管薇拉少校并未明言,但阿坎能清晰地感受到围绕自己的无形之网收得更紧了。他手腕上那个生物信息与能量波动双重监测环的采样频率明显增加,从每小时三次提升到了每二十分钟一次。宿舍、办公室内的隐蔽传感器似乎也经过了调整,某些不易察觉的嗡鸣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与环境噪音融为一体的观测感。他知道,这代表监视技术更加高端,也更加隐蔽。
其次,是他的日程安排。原先相对固定的、以记录和非侵入性检测为主的日程,被更多更具“探索性”甚至“激发性”的实验所取代。第七处,或者说隐藏在第七处背后的决策者们,显然不再满足于被动观察,他们希望主动出击,试图从阿坎和他体内被称为“Ω能量”的力量中,榨取出更多的秘密和价值。
阿坎被更频繁地带到各种专门设计的实验室。有时是“压力反应测试”——将他置于模拟极端环境(高温、低温、高重力、强辐射、精神干扰场等)中,观察鸿蒙之力是否会被“逼迫”出来进行自我保护,并记录其反应模式。结果通常令人失望,鸿蒙之力对这些“常规”压力源漠不关心,阿坎自身的生理耐受极限(虽然远超常人)成了测试的主要数据来源。
有时是“定向能量诱导实验”。研究人员尝试用各种已知能量频谱去“刺激”阿坎,试图找到能与“Ω能量”产生某种共振或交互的频率。从最常见的电磁波谱,到稀有的中微子流、零能场涟漪,甚至是一些从古代遗迹中提取的、性质不明的“异种能量样本”。这些实验不仅让阿坎倍感疲惫(他觉得自己像个被反复敲打的音叉),而且绝大多数时候毫无结果。鸿蒙之力仿佛沉睡在另一个维度,对外界的“噪音”置若罔闻。偶尔,在接触某些极其古老、带着难以言喻衰败或疯狂气息的能量样本时,阿坎能感到灵魂深处传来轻微的、带着明显“厌恶”或“排斥”意味的悸动,但也就仅此而已,不足以引发任何可观测现象。
而最重要的变化,无疑是围绕着“灰烬指环”U-099展开的一系列测试。
那枚看似平凡的灰色石环,如今成了第七处的重点研究对象,其保密等级和阿坎一样,被提到了最高级。一个专门的小组在索林研究员的牵头下成立,对U-099进行全方位、多角度的分析。当然,所有的分析,最终都指向了一个核心环节——让阿坎再次,并在各种受控条件下,接触这枚指环。
在高度屏蔽的A-09实验室,阿坎与U-099进行了第二次“正式”接触。这一次,准备更加充分。实验室里布满了最新型号的能量探测器、高维信息捕捉仪、时空曲率监测器,甚至包括一台据说能探测“灵能回响”的禁忌设备。阿坎被要求以不同方式接触指环——指尖轻触、手掌覆盖、双手捧握;尝试传递不同的意念(尽管他无法精确控制鸿蒙之力,但可以尝试“呼唤”、“安抚”、“探索”等不同心态);甚至在极短暂的时间内,被允许尝试“引导”一丝极其微弱的、自身可控制的精神力(与鸿蒙之力无关)注入指环。
然而,结果却充满了矛盾性。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重复第一次的测试,U-099毫无反应,就像一块真正的、死寂的石头。阿坎体内,鸿蒙之力也静如深潭,仿佛之前的共鸣只是一场幻觉。
但在极少数、看似完全随机的时刻,当阿坎的状态、接触方式、甚至实验室的环境参数(研究人员至今未能找出决定性参数组合)恰好处于某种难以复现的微妙平衡点时,那奇特的共鸣会再次发生。鸿蒙之力会传来清晰而强烈的震动,U-099表面会闪过那转瞬即逝的混沌光泽,同时监测仪器会捕捉到与第一次类似的、高关联性的能量脉冲。
这种共鸣的发生毫无规律可言,无法预测,更无法主动诱发。它像夜空中偶然划过的流星,璀璨一瞬,旋即湮灭,留给研究人员的只有一截截难以解读的数据碎片,以及更多的疑问。
“这太奇怪了,”索林在一次测试后,抓着他本就稀疏的头发,对着满屏的混乱数据苦恼不已,“条件完全一样,为什么上次有反应,这次就没了?肯定有某个我们尚未发现的‘钥匙’!是某种精神状态?是能量场的特定相位?还是……时间因素?或者,这指环本身就有‘状态周期’?”
莫里斯博士和林登博士也频繁出现在测试现场,他们的眉头越皱越紧。U-099所表现出的这种“概率性响应”特性,完全违背了常规的科学认知。它似乎与阿坎体内的“Ω能量”存在着某种深层次的、非线性的、甚至可能是“超越当前物理模型”的关联。
阿坎成了这一切的核心。他不仅要反复进行这些令人身心俱疲的测试,还要承受研究人员们越来越聚焦、越来越探究的目光。他们看他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单纯地看待一个“样本”或“研究对象”,而是掺杂了更多的困惑、期待,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或者说是对“未知”的本能忌惮。
薇拉少校依旧是那个冷静的记录者和监督者。但阿坎能察觉到,她记录的内容越来越详细,停留在他身上的审视目光也越来越长。她似乎也在尝试理解,理解这个她奉命监控的、充满了谜团的男人,以及他带来的这一系列超出常规的事件。
这一天,又一次徒劳无功的测试后,阿坎被允许在休息区稍作停留。这里有一扇巨大的观察窗,可以望见要塞外的一部分港口区域。他站在窗前,看着一艘艘形态各异的舰船在引导光束下有序地起降,像忙碌的工蜂。
薇拉少校难得地没有立刻催促他返回住所,而是走到他身旁不远处,同样望着窗外的景象。沉默持续了几分钟。
“阿坎上校,”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静,但少了几分公式化的冰冷,“在之前的共鸣发生时,除了报告中描述的‘同源感’和‘回响’,你……是否感知到任何其他的东西?哪怕是最模糊的感觉,意象,或者……碎片化的信息?”
阿坎转过头,看向她。薇拉少校的目光落在窗外,侧脸的线条在舷窗透入的微光下显得有些柔和,但那双眼睛里,是纯粹的、属于研究者和军人的探究。
“信息?”阿坎缓缓重复,他思考着措辞。基兰传承的碎片是绝不能透露的底线。但关于共鸣本身的感觉,或许可以透露一些边缘的、模糊的描述。“很难说是信息。更像是一种……‘质感’,或者说‘背景音’。非常古老,非常……空旷。仿佛来自时间开始之前,万物都还处于一片混沌的‘原初’状态。那枚指环,在共鸣瞬间,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一件造物,更像是一块……从那个‘原初’背景上剥落下来的碎片,沾染了那种气息。”
他说的很慢,尽量用语言去描绘那种玄之又玄的感受。这并非谎言,在共鸣发生的瞬间,除了力量的悸动,他的确捕捉到了一丝难以形容的、浩渺而原始的“意境”,与基兰传承碎片中某些关于宇宙开辟、鸿蒙未分的模糊描述,隐隐有相似之处。
薇拉少校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数据板的边缘无意识地轻轻敲击。她没有立刻评价或追问,似乎在消化阿坎的话。
“原初……碎片……”她低声重复,眼中光芒闪动,“索林博士的团队用最新的‘深时溯回’光谱分析法,在U-099的微观结构上,发现了某些……无法解释的‘信息蚀刻’痕迹,它们不符合任何已知文明的编码或信息存储方式,更像是……自然形成的、记录着某种极端物理状态的‘化石’。或许,和你感知到的‘原初’有关。”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阿坎脸上,带着审视:“阿坎上校,你认为,你体内的‘Ω能量’,和这枚指环可能蕴含的‘原初’属性,是同一种东西吗?或者说,它们来自同一个……源头?”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阿坎心中一凛。第七处的研究方向,正在快速接近真相的边缘。他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给出一个诚实的、同时也是模糊的答案:“我不知道。那种感觉很相似,像是同一种‘语言’,但‘说话’的‘人’或者‘表达’的东西,可能完全不同。力量本身,和承载力量或记录力量信息的载体,是两回事。”
薇拉少校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她似乎对阿坎的坦诚(或者说,在她看来是配合的态度)感到一丝满意。“你的这些主观感受,对研究有参考价值。继续保持记录,任何细微的感知都不要放过。”
就在这时,阿坎手腕上的监测环轻轻震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低微的提示音。薇拉少校的数据板也同步亮起了一个通知。
“你的例行深度扫描时间到了,在C-03医疗中心。”薇拉看了一眼数据板,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气,“走吧,我送你过去。”
C-03医疗中心,与其说是医疗部门,不如说是第七处的尖端生物与能量研究枢纽。这里的扫描设备比常规区域更加精密,也更加具有侵入性。阿坎躺进那个名为“全谱深潜扫描舱”的庞大设备中,感受着各种能量场和粒子流穿过身体,试图从最微观的层面,描绘他身体与“Ω能量”结合的状态。
扫描过程漫长而枯燥。阿坎闭上眼睛,尽量放松身体,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散。他想起了“灰烬指环”,想起了薇拉少校关于“原初碎片”的话,想起了灵魂深处那些晦涩的传承碎片……各种线索、疑问、意象交织在一起,如同乱麻。
就在扫描进行到约三分之二,一种特定的低频谐振波被施加时——
异变陡生!
阿坎感到灵魂深处,那一直缓慢旋转的灰色气流,毫无征兆地剧烈沸腾起来!这一次,不再是之前接触U-099时那种“共鸣”式的震动,而是一种强烈的、暴躁的、仿佛被侵犯了领地的凶兽被惊醒般的“反击”!
一股无形无质,但阿坎能清晰感受到其“存在”的沛然之力,以他的身体为中心,轰然扩散!不是能量冲击,更像是某种“存在性”的宣示,一种对当前扫描波动的、本能的、高维层面的“排斥”与“抹除”!
嗡——!
扫描舱内,所有的仪器读数瞬间爆表,然后成片地黑屏、闪烁、冒出电火花!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医疗中心!舱体本身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扭曲声!施加在阿坎身上的扫描场被这股无形之力粗暴地“推开”、“抚平”,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将水面强行抹平!
“警报!C-03扫描舱发生未知能量逆冲!”
“所有监测系统离线!”
“扫描波发生器过载!安全熔断启动!”
“目标生命体征剧烈变化!能量读数……无法测量!超出上限!”
控制室内一片混乱,技术人员惊慌失措。薇拉少校猛地冲到观察窗前,只见扫描舱的观察口内,阿坎的身体表面,隐隐浮现出一层极其淡薄、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灰色光晕,那光晕仿佛有生命般流淌,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面对无尽虚空与洪荒初始的古老威压!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足够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