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是她。有的眉眼像三分,神韵却差得远;有的声音似两分,开口便露了怯。
直到那个甄氏出现。莞贵人,确实有几分才情,对答也机敏。太后很是满意,他却索然无味——不是她。娇娇儿不会这样刻意卖弄,不会这样隐忍克制。他的娇娇儿是该笑时放声笑,该怒时挑眉怒,鲜活得像带着露水的蔷薇。
他给了甄氏“莞”字封号。只因那日她簪了朵蔷薇,让他恍惚了一瞬。
后宫渐渐热闹起来。华妃嚣张,皇后隐忍,莞贵人得宠...一切都如前世,又一切都不同。
没有那个会在请安时偷偷打瞌睡的熹妃,没有那个批阅宫务至深夜还惦记给他送点心的娇娇儿,没有那个一舞动京华的绝世佳人。
他开始沉迷丹青。召来最好的画师,描述记忆中的容颜:“眉毛要弯些,眼睛...眼睛最是灵动,看人时带着三分笑。嘴角总是扬着,左边有个极浅的梨涡...”
画师画了一稿又一稿,他总是不满意。不是太艳俗,太呆板,就是太妖媚。最后他摔了笔,自己动手。
御书房堆满了画像。晨起梳妆的她,月下起舞的她,批阅宫务时蹙眉的她,抱着孩子哼曲的她...每一幅都栩栩如生,每一幅都缺了魂儿。
苏培盛看着帝王日渐消瘦,大着胆子劝:“皇上,莫要执念太深...”
雍正看着窗外盛放的蔷薇:“你说,人会有来世吗?”
苏培盛不敢答。
晚年时,他愈发孤僻。不再临幸后宫,不去皇后宫中,连最得宠的莞贵人也冷淡了。终日对着画像喃喃自语,有时笑有时怒,像个疯子。
弘晖早夭,他立了弘时为太子。那孩子资质平庸,但胜在仁厚。他看着太子时,总会想起另一个时空中那个嚷着“永远陪母妃”的元宝。
是不是那个世界里的自己,正享受着天伦之乐?
临终那天,他忽然精神大好。命人将所有的画像铺满养心殿,一幅幅看过。
“这一幅,”他指着其中一张月下起舞图,“放朕棺中。”
画上的女子回眸浅笑,衣袂翩跹,仿佛下一秒就要踏月而去。
苏培盛老泪纵横:“皇上...”
“你们说朕疯了。”雍正轻笑,眼神清明得可怕,“朕比谁都清醒。”
他颤抖着手从枕下摸出个锦囊,里面是一朵干枯的蔷薇,和一张字迹晕染的花笺:
“蔷薇开至荼蘼,终有一别。”
落款处那只简笔画的小猫,如今看来竟有几分像她狡黠的笑眼。
“朕这一生,”他缓缓合眼,“终究是...寻不得了。”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帝崩于养心殿。
棺椁中,除了寻常陪葬,唯有一卷画轴静静躺在帝王手边。画上女子巧笑嫣然,鬓边蔷薇灼灼盛放。
而史书工笔,只记下一句:“帝晚年颇好玄学,常独居养心殿,原因不明。”
深宫蔷薇依旧年复一年地开,再没有人能说出那些精妙花语。
也再没有人,在帝王心间种下过那样一株带刺的娇玫瑰。
——甄嬛世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