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
当那双重瞳完全睁开的刹那,整个神皇寝宫,不,是整个时空的“色彩”与“意义”,仿佛都被那双眼睛所吞噬、重写。
那不是生物的眼眸,那是两个缓缓旋转的、混沌色的法则漩涡。左眼漩涡中,有无尽星辰诞生、膨胀、衰老、坍缩,演绎着冰冷宏大的宇宙生灭;右眼漩涡里,是无数文明辉煌、挣扎、衰败、湮灭,流淌着文明终末的绝望挽歌。双瞳对视的焦点,便是凌烬所在,仿佛要将他连同他存在的所有痕迹,都拖入那永恒的轮回与寂灭之中。
仅仅是目光的注视,带来的压力便远超之前千百倍!凌烬感觉自己每一寸血肉、每一缕灵魂,都在发出濒临解体的哀鸣。身后那尊三头六臂的魔神虚影,在目光扫过的瞬间,便如同被无形利刃切割,剧烈荡漾,边缘开始寸寸崩解、消散!
更可怕的是那十二对完全展开的骨翼!
遮天蔽日已不足以形容其威势。骨翼每一次轻微的扇动,都并非搅动空气,而是直接拨弄着时空的经纬!寝宫那氤氲的暗金光雾被彻底撕裂、吞噬,露出后方一片纯粹的、不断扭曲变幻的黑暗虚空!虚空之中,隐约可见无数锁链般的暗红纹路蔓延,那是“万噬大阵”与神皇本体紧密相连的法则脉络!
骨翼之上流淌的黑暗能量,也不再是简单的归墟之力,而是凝聚成了亿万颗微缩的、不断生灭的黑暗星辰虚影,每一颗星辰虚影都散发着吞噬万物的饥渴!
神皇熵的投影,悬浮于这黑暗虚空与破碎寝宫的边界,如同主宰终末的神只,彻底展露其威严与恐怖。他微微低头,混沌双瞳俯瞰着下方渺小如尘埃的凌烬,以及正在艰难破除控制、气息微弱的影、铁手和药叟。那目光中,已无半分“兴趣”或“探究”,只剩下纯粹的、冻结一切的漠然杀意。
“逆源之力,亦需载体方能显化。”神皇的意志之音轰然响彻,每一个字都如同敲响丧钟,“毁你躯壳,灭你魂魄,逆源……自散。”
话音未落,他背后那十二对骨翼,同时……向前合拢!
不是攻击,而是……笼罩!封禁!
亿万黑暗星辰虚影随着骨翼的合拢,如同倾盆暴雨般泼洒而下!它们并未直接砸向凌烬,而是落在寝宫的各个方位——地面、残存的巨柱、破碎的祭台、甚至那片被暂时干扰的能量脉络节点!
“嗡嗡嗡嗡——!”
令人灵魂战栗的共鸣声响起!每一颗黑暗星辰虚影落地,便迅速融化、延展,化作一道道复杂到极致、流淌着粘稠黑暗的立体魔纹!这些魔纹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藤蔓,疯狂生长、交织、连接,瞬息之间,便以凌烬等人为中心,构建出了一个直径百丈、上下四方完全封闭的、由蠕动黑暗魔纹构成的……球形囚笼!
囚笼内壁,魔纹不断变幻,时而浮现出痛苦扭曲的面孔,时而化为贪婪吞噬的巨口,时而又凝结成冰冷的封印符文。一股比之前强大百倍的吞噬、剥离、禁锢之力,从囚笼的每一寸内壁渗透而出,无孔不入!
这是神皇级的领域镇压!是以自身本源法则,强行划定一片“绝对统治”的区域!在这囚笼之内,神皇的意志便是唯一法则,万物的生灭皆由其心念而定!
凌烬首当其冲!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投入了无形的强酸之中!护体的淡金纹路与暗金鳞甲光芒急速黯淡,发出“滋滋”的侵蚀声!体内奔腾的“神魔之契”力量,如同遇到了克星,被那股更高层次、更本源的黑暗法则疯狂压制、消磨!就连胸口骨片深处涌出的逆源之力,在这绝对的领域压制下,也变得运转滞涩,如同陷入泥潭!
“呃……!”凌烬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双手死死撑住地面,才没有彻底趴下。鲜血从崩裂的皮肤不断渗出,又被无形的力量蒸发。身后的魔神虚影早已彻底溃散。他抬头,死死盯着囚笼上方,那双混沌眼眸透过蠕动的魔纹间隙,漠然俯视。
影、铁手、丹师三人更是不堪。影本就虚弱,此刻几乎瘫软在地,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手腕上的奴隶烙印疯狂闪烁,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她的生命。铁手刚破除控制,重伤在身,此刻只能勉强靠着炸裂的祭台残骸,大口咳血。丹师虽然被铁手帮助,恢复了一丝清醒,但苍老的身躯在这恐怖威压下,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而依旧被控制的玄璃和蛮山战魂,则成为了这黑暗囚笼的一部分。玄璃身上那白色长袍的淡金纹路,此刻变成了连接囚笼内壁的能量导管,将她的星轨之力(尽管微弱)与灵魂波动,源源不断地抽离,注入魔纹之中,加固囚笼!蛮山的战魂外壳,则被黑暗魔纹缠绕、同化,其内残存的战意被强行扭曲、镇压,成为了囚笼内部精神压制的来源之一!
绝望!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之前的对抗,还能看到一丝挣扎的火花。但此刻,面对完全展开力量、以领域进行绝对镇压的神皇投影,他们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底牌,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就像落入琥珀的昆虫,连动弹都成了奢望,只能等待被一点点榨干、湮灭的终局。
“结束了。”神皇的意志平静地宣告,如同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他抬起右手,五指缓缓收拢。
随着他手指的动作,黑暗球形囚笼,开始……向内收缩!
内壁上那些蠕动的魔纹变得更加狂暴、密集!吞噬剥离之力暴涨!囚笼内的空间被疯狂压缩,空气(如果还有的话)被抽干,连光线都开始被黑暗吞噬!
凌烬感觉自己的骨骼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内脏仿佛要被挤碎!影发出了痛苦的闷哼,铁手和丹师的呼吸已经微弱到几乎停止。
玄璃空洞的眼神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源自灵魂本能的痛苦波动。蛮山战魂那被同化的外壳,也微微震颤了一下。
要死了……
这次……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凌烬的意识在极致的压迫与痛苦中开始模糊。视野变得狭窄、黑暗。神皇那漠然的脸庞,混沌的双瞳,收缩的黑暗囚笼……一切都在远去。
然而,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永暗,身体即将被压缩崩溃的前一刹那——
一点温暖,极其微弱,却无比顽强的温暖,如同严冬深埋冻土下的种子,突然……在他的灵魂最深处,萌发。
不是来自胸口骨片。
不是来自左臂魔纹。
也不是来自即将枯竭的“神魔之契”。
而是来自……更深处。
来自他血脉之中,那与骨片完全融合后,悄然发生着某种质变的……本源核心。
来自那三百颗早已黯淡、仿佛彻底熄灭的……愿力星点的……灰烬余温。
“烬”的传承,不仅仅是力量。
更是一份托付。
一份等待被特定条件激发的……最终契约。
当传承者面临神皇本体的绝对领域镇压,当肉身与灵魂濒临彻底毁灭,当所有外在力量都被压制到极限……
传承者自身的存在本身,其不屈的意志与守护的决心,与骨片中封存的、三百飞升者最后愿力产生终极共鸣之时……
便是这份最终契约……启动之时。
“以我残躯,奉为薪柴。”
“以我不灭意,引众生愿火。”
“薪火相传……逆源……焚天!”
“烬”那苍凉而决绝的最后低语,并非声音,而是一段直接解锁的传承信息流,轰然冲入凌烬即将涣散的意识!
同时,他胸口那已经完全与血肉融合、核心处一道裂痕已然碎裂的骨片,其最深层的结构,开始……逆转!崩解!
不是毁灭,而是……献祭!转化!
将这块凝聚了初代宗主“烬”毕生修为、七十二先贤献祭之魂、以及那份被改造封印的神魔本源的不朽之骨……彻底转化为最纯粹、最极致的……‘逆源’与‘愿力’的……双重引信!
“呃啊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从胸口爆发,瞬间席卷凌烬全身!那感觉,仿佛有人将烧红的烙铁狠狠捅进了他的心脏,然后用力搅拌!又像是他整个存在,从最核心处被点燃、被撕裂!
“咔嚓——!”
一声清晰到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他胸口传出!
不是骨片碎裂,而是……他的胸骨、他的血肉,在骨片那股逆转崩解的磅礴力量冲击下,自行……裂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之中,金光迸射!
不是淡金,不是暗金,而是纯粹到极致、温暖到极致、仿佛凝聚了宇宙间所有生命最初渴望与最后呐喊的……炽白金色!
在这炽白金光的核心,一点骨片的碎屑,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又如同最虔诚的祭品,携带着凌烬全部的生命精元、不屈意志,以及那份被激发的最终契约之力……
朝着他胸膛内,那颗正在疯狂跳动、承受着无边痛苦与压力的……心脏……
狠狠……刺入!
“噗嗤——!”
利刃入肉!不,是入魂!
难以想象的剧痛让凌烬眼前彻底一黑,意识几乎瞬间崩散!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凭借着最后一点清明,按照“烬”传承信息中的指引,将所有的意念,所有的情感,所有的希望与绝望……全部凝聚在那刺入心脏的骨片碎屑之上!
“引——!”
他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一声、无声的呐喊!
“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收缩的黑暗囚笼,停滞了。
神皇投影合拢的手指,僵住了。
混沌双瞳中的漩涡,静止了。
影、铁手、丹师痛苦的表情,定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