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宫的偏殿,像一块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旧手帕,终年浸在潮湿的阴影里。
相玥醒来时,窗外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只有几缕微弱的晨光,艰难地穿透层层叠叠的宫墙,落在她床前那盆将死的兰草上。那兰草是她去年春天央求老宫人从宫外带来的,本指望它能在这深宫里添一抹生气,可终究还是抵不过这殿里的寒气,叶子蔫黄,毫无生机。
“殿下,该喝药了。”
老宫人李嬷嬷端着一个黑漆托盘,颤巍巍地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只粗瓷碗,碗里盛着黑褐色的药汁,苦涩的气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相玥缓缓撑起身子,靠在冰凉的床头。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纤细的锁骨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突出。她接过药碗,指尖触到碗壁,是熟悉的温热。这药她已经喝了十年,从记事起,每日三碗,从未间断。太医说,这是“续命汤”,能吊着她这副破败的身子,让她不至于早早追随父妃而去。
“今日的药,比往日更苦些。”她轻声说,声音像被风吹过的风铃,清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李嬷嬷叹了口气,接过空碗,用袖子仔细地擦了擦:“太医换了方子,说殿下体内的寒毒又重了,得用更烈的药性压着。可您这身子,经得起几回这么折腾啊……”
相玥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窗外。那盆兰草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像一个垂死之人最后的挣扎。她知道李嬷嬷说的是实话,她这副身子,早已是强弩之末。太医院的首席太医曾私下对李嬷嬷说,郡主活不过二十岁,她的肺腑自出生起就带着寒毒,药石无医,只能靠名贵药材吊着一口气。
她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在这深宫之中,活着与死去,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她的父妃,女帝的宠妃阮昭仪,曾是这宫中最耀眼的存在。可最终呢?盛宠一时,却在生下她后不久,便“暴病而亡”。宫里的人都说,阮昭仪是福薄,享不了女帝的恩宠。可相玥知道,父妃的死,另有隐情。她曾在父妃弥留之际,看到过皇夫那张看似悲痛、实则带着一丝快意的脸。
自那以后,她便被安置在这永宁宫的偏殿,像一个透明人,被所有人遗忘。她无心争宠,也无力争宠。她只想在这方寸之地,安静地走完自己短暂的一生。
可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让她如愿。
三天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
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相玥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翻阅一本从宫外淘来的诗集。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裙,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着,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眼睛,清亮得像一汪深潭,仿佛能照见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偏殿的宁静。
“郡主!郡主!”李嬷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几乎是冲了进来。
相玥抬起头,眉头微蹙:“何事如此惊慌?”
“陛……陛下……”李嬷嬷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惊恐,“陛下往咱们永宁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