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睡前,陆沉舟都会坐在她床边,一只手轻轻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另一只手,则会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他的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春水,声音更是轻柔得像在哄婴儿入睡:“宝宝,爸爸和妈妈都在等你呢。你要乖乖的,快快长大哦。”
他的指尖,会时不时地划过她敏感的耳廓,或者沿着她脖颈的线条,缓缓下滑,停在她锁骨的位置,轻轻摩挲。他的每一次触碰,都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暧昧。
“相玥,”他会在某个寂静的深夜,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孩子,会像谁呢?”
相玥的心会猛地一紧。她不敢睁眼,只能装睡,呼吸放得极轻极缓。
陆沉舟也不恼,他会俯下身,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希望他像你,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和一颗……同样漂亮的心。”
他的“心”字,会拖得很长,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相玥的耳膜,让她从心底泛起一阵寒意。
她知道,他在提醒她。提醒她这个谎言,提醒她他的掌控,提醒她他随时可以戳破这一切。
这份“恩宠”,是囚笼,是枷锁,是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相玥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
催吐药的副作用开始显现,她时常感到头晕目眩,胃部更是像被烈火灼烧一般疼痛。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眼下的青色,更是浓得化不开。
她不敢停药。一旦停药,她的“孕吐”就会消失,这个谎言,就会不攻自破。
陆星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开始偷偷地给她带药,是林屿之前开的,调理肠胃的。他会趁着陆沉舟不在家,或者深夜时分,溜进她的房间,将药片塞进她手里。
“相玥,吃了吧。”他眼神里的担忧,浓得化不开,“你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相玥看着他手中的药片,没有接。她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凄凉的自嘲:“星阑,如果我不‘病’,这个孩子……就会消失。你明白吗?”
陆星阑的手僵在半空,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相玥伸出手,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珍宝:“星阑,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活下去。为了我,也为了……这个不存在的孩子。”
她将那个廉价的水钻发夹,重新别在他校服的口袋上——那是他之前还给她的,说是要等春天再戴。
“等春天来了,梧桐树发芽的时候,我们就离开这里。”她重复着那个遥远的承诺,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陆星阑紧紧攥着她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天下午,相玥在画室里,发现了一幅全新的画。
画布被立在窗边,上面覆盖着一块深色的丝绒布。
她走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抓住了丝绒布的一角,猛地一扯。
丝绒布滑落,露出了后面的画。
画上,是一朵盛开的菟丝花。花朵很小,颜色很淡,却开得异常热烈。它的枝蔓,紧紧缠绕在一棵枯木上,汲取着枯木的养分,将枯木的枝干,勒出一道道深紫色的印痕。
在菟丝花的旁边,画着一个小小的、未成形的胎儿。胎儿的脐带,并没有连接着母体,而是像一根细长的藤蔓,缠绕在菟丝花的枝蔓上。
画的右下角,用暗红色的颜料,写着标题:《共生》。
相玥盯着那幅画,看了很久很久。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画中那朵小小的、淡色的花。她的指尖,沾上了一点未干的颜料,是温热的,带着一丝腥甜的气味。
像血。
她忽然明白了。这幅画,是陆星阑送给她的“祭品”。他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知道了真相,也接受了这个真相。他愿意成为她这朵菟丝花的寄生体,哪怕被她吸干所有的养分,哪怕最终与她一同枯萎。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画布上,与那暗红色的颜料混在一起,晕染开一朵小小的、悲伤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