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丹药的清香与淡淡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两人笼罩其中。谢无妄的手指依旧紧紧扣着云昭的手腕,那力道,不像禁锢,更像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深入骨髓的后怕,还有沉淀了百年的、沉重到化不开的痛楚。云昭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不正常的高温,以及那微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僵在那里,没有挣脱。理智告诉她应该抽身离开,这个男人的疯狂与偏执让她心惊。但情感却像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脏——是他,在所有人都放弃她时,为她舍身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这份以命相护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垮了她所有伪装的冷漠。
“你……”云昭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为何要如此?”
谢无妄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像是要穿透她此刻的皮囊,牢牢锁住她灵魂最深处的模样。许久,他才极轻、极缓地开口,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因为……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
这句话如同一个咒语,瞬间击碎了横亘在两人之间那层看不见的冰墙。云昭的心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失去?”她重复着这个词,前世剜心之痛刻骨铭心,此刻被骤然勾起,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尖锐的嘲讽,“仙尊此言差矣。前世,是你亲手将我送上祭坛,何谈‘失去’?那不过是你……亲自舍弃了我。”
“舍弃?”谢无妄像是被这个词刺痛,猛地闭上眼,复又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猩红,“是,三界众生都以为我谢无妄大义灭亲,亲手葬送了灵族圣女。可他们不知道……那一剑,斩断的不是你的生机,是我的道心。”
他握着她的手腕,引导着她的指尖,轻轻按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隔着一层薄薄的寝衣,云昭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下方剧烈而紊乱的心跳,以及……一道即使过了百年,依旧散发着微弱法则之力的陈旧剑痕。
“这是……?”云昭瞳孔骤缩。她从未听说过,无情无欲的仙尊身上,竟有这样一道致命伤。
“是你‘死’后,我亲手留下的。”谢无妄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在诉说与己无关的故事,“他们说,灵族圣女之心可平灾劫,需以至亲至信之人亲手剜出,方显虔诚。我是你的师尊,是看着你长大的人……他们认定,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的话语将她拉回了那个冰冷刺骨的祭坛。罡风猎猎,下方是黑压压的、期盼着她牺牲的仙门众人。她记得他持剑走来时,那双总是清冷无波的眼眸,平静得让她心死。
“那时,你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片空茫。”谢无妄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你问我‘师尊,苍生与我,孰重?’我答‘苍生为重’。你便笑了,自己撞向了我的剑锋……”
云昭的记忆翻滚着,那个场景是她百年来不愿触碰的梦魇。
“可他们不知道!”谢无妄的语气骤然激动起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那所谓的‘灾劫’,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是玄石那老贼为了夺取你灵族核心,用以突破自身瓶颈而精心策划的阴谋!我当时……我已察觉端倪,却苦无实证,更被他们以三界安稳为由软禁……”
他猛地咳嗽起来,唇角又溢出一丝鲜红。云昭下意识地想替他擦拭,手抬到一半,却僵在半空。
“所以……你明知是陷阱,还是亲手……”她的声音也跟着发颤。
“是。”他承认得干脆,眼中是毁天灭地的痛悔,“因为我若不动手,他们会换更残忍的方式折磨你,你会更痛苦。至少……由我动手,能给你一个痛快。”他闭上眼,滚烫的泪水终于滑落,灼烧着云昭的手背,“我以为我能承受……我以为为了所谓的大局,我可以……可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