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主院的书房,成了陆恒与张清辞之间无声的战场,亦是扭曲的共生之地。
公务成了他们朝夕相处的唯一纽带,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既紧密合作,又剑拔弩张的诡异氛围。
张清辞在公事上,展现出惊人的魄力与“信任”。
涉及漕运新线开辟的谈判,她让陆恒全权代表张家出面;与钱庄接洽巨额资金往来,她将半数印信交予他执掌;甚至部分核心产业的账目盘点,她也任由他查阅核对。
权力与资源,如同她指尖流出的甘泉,源源不断地滋养着陆恒,让他即便身处囚笼,也能调动令人咋舌的力量。
然而,这慷慨的背后,是密不透风的框架。
每一份他签署的文件,都需要她最终用印;每一次他外出的行程,都有人详细记录汇报;每一个他接触的人,都经过她隐晦的筛选。
张清辞给予陆恒舞台,却牢牢掌控着幕后的所有绳索。
更折磨人的,是私下里她那些淬毒般的言语。
“今日与周家谈判,倒是颇有你当初在西湖边卖诗时的伶牙俐齿。”
张清辞翻阅着他带回来的契约,头也不抬,语气平淡,却精准地刺向他最初落魄的记忆。
“听说楚大家近日胃口不佳,也是,孕中女子心思敏感,见不到牵挂的人,自然是食不知味。”
张清辞时不时会在陆恒刚处理完一堆繁琐账目,稍作喘息时,状似无意地提起。
看着陆恒瞬间绷紧的面容和眼底翻涌的怒意,张清辞唇角会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
她就是要通过这种反复的刺激,看他恼怒却又因受制而不得不隐忍的模样,来反复确认自己对他依然拥有绝对的影响力。
这是一种矛盾而扭曲的确认,夹杂着未熄的不甘占有,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言明的复杂心绪。
陆恒心中怒火积郁,却只能强行压下。
他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张清辞赋予的“权力”之中,近乎疯狂地工作,试图以此麻痹自己,也试图在这有限的范围内,积蓄着可能破局的力量。
一次,陆恒在翻阅旧年漕运图纸时,被卷轴边缘锐利的木刺划伤了虎口,血珠瞬间沁出。
他皱了皱眉,随手用帕子按住,并未在意。
然而,次日清晨,当他来到书房时,却发现自己的书案上,多了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旁边放着一卷洁净的细棉布。
瓷瓶触手温润,打开瓶塞,一股清冽的药香弥漫开来,是上好的金疮药。
陆恒微微一怔,看向主位上的张清辞。
她正垂眸看着一封信函,晨光透过窗棂,在她浓密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神情专注,仿佛全然不知。
侍立一旁的冬晴,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木雕。
陆恒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拿起药瓶,默默处理了伤口。
药粉触及伤口,带来一阵清凉,疼痛立减。
陆恒顿时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屈辱,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怪异感。
这个女人,一边用最伤人的言语刺他,一边却又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默不作声地递上疗伤的良药。
她的关注,细密到令人心惊,也矛盾到令人困惑。
陆恒并不会因此感激,这小小的关怀,与施加在他和云裳身上的巨大压力相比,微不足道。
但这举动本身,却像一根细微的刺,扎在他心头,提醒他,他与张清辞之间的关系,远比简单的囚禁与反抗更为复杂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