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声梵呗,渐如清泉流淌心田。他不再执着于内息流转,神思尽付于经文奥义。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诵至此处,心灵便似拭去尘埃宝镜,愈发湛然空明。
待念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一句,陡然间灵光一现!
心境豁然开朗,如万里晴空,纤翳不存。
“昔日执着于功力精进,心为所缚,反碍道基。武学之道,贵在顺应天心,不可强求……”
他目射炯然澄澈光芒,再无挂碍。返
照内视,仅一念相随,真炁如遇春水,汩汩自然,轻轻巧巧便破开“内关”,溯流而上经“大陵”,过“劳宫”,直抵中冲指尖!
沛然冲关,再无阻隔!
“原来如此!心无住处,万象通明!”
陈潜心中了悟,知晓自己太过执着得失,反落魔障。
此刻方悟天道自然、心无挂碍之妙境。
他立起身形,轻掣“朝天剑”,步出竹舍,舞动“太白剑法”。
但见人如青烟,剑似游龙,在清幽庭院中纵横来去。
剑光吞吐之间,寒芒点点,隐有风雷之声藏于飘逸轻灵之下,招招皆至理,式式蕴玄机。
“好一手精妙剑法!”
清越赞语自院外响起。
陈潜收剑回望,但见一位素衣清雅、仪态端方的中年美妇,携一垂髫童子立于竹篱畔,正是诸葛易夫人华英秀与幼子诸葛崖。
“夫人!”陈潜忙抱剑施礼。
华英秀目光如暖玉轻抚,唇角浅笑温婉:“陈少侠,数日不见,一身清贵之相更胜往昔了。”
她轻抚诸葛崖额发,“神气含而不露,目光湛澈如山泉,想是武学上又得大精进。方才那路剑法,已臻行云流水,浑然天成之境,着实令人钦佩。”
她低头对那稚子言道:“崖儿,陈叔叔剑法高超,可要用心看?”
诸葛崖早已按捺不住,小步凑近,仰着红扑扑的脸蛋,眼中光芒闪动,脆声道:“陈叔叔!你舞剑好生厉害!教我!教我耍剑!”
陈潜微微一笑,俯身轻抚其首:“崖儿想学剑,叔叔便教你。只是习武贵在心诚,须得听叔叔的话。”
诸葛崖拍手雀跃,小脸放光:“崖儿最听话啦!一定!”
华英秀见状,眼中慈柔更甚,轻嗔道:“崖儿,莫要闹陈叔叔。快谢过叔叔。”
诸葛崖忙不迭点头:“是,娘亲。”
转而向陈潜肃然作揖:“多谢陈叔叔!”
陈潜立起身形:“夫人过奖。不过藉《金刚》之文驱散心中尘翳,偶得一丝明悟,侥幸进境罢了。实在愧不敢当。”
华英秀浅笑:“崖儿酷好武艺,整日只说要学做个大英雄。少侠若得闲暇,点拨一二,我们做父母的感激不尽。”
陈潜肃容道:“夫人折煞晚辈。崖儿天资聪颖,志存高远,来日必是栋梁之才。陈某粗鄙功夫,若有一二可用之处,乃陈某之幸。”
此时诸葛崖早已拉着陈潜衣袖晃荡不休,仰着小脸央求:“陈叔叔!带崖儿去演武场,看楚飞叔叔他们比试好不好?崖儿想看!”
华英秀佯作薄怒:“崖儿休得胡闹!叔叔方才运功,正要歇息……”
诸葛崖小嘴一撇,眸中水汽氤氲,直望着陈潜:“陈叔叔最好了!带我去看嘛!崖儿乖乖的,回来了带顶甜的红果子给叔叔!”
陈潜见他天真情切,朗笑道:“夫人无妨。小子也想向同门印证所学。有崖儿为伴,途中更添意趣。”
说罢俯身,将诸葛崖稳稳抱起。
诸葛崖欢呼一声,搂住陈潜脖颈,咯咯直笑。
华英秀盈盈一礼:“如此,有劳少侠了。这孩子太过顽皮。”
陈潜还礼:“夫人放心。”
言毕,怀抱诸葛崖,步履轻捷,直往演武场而去。
一路上,诸葛崖兴奋难耐,小手紧攥陈潜衣襟,稚声不绝:
“陈叔叔,您的剑法是从何处学来的?比爹爹的功夫如何?”
“陈叔叔,您当真杀过元贼坏人吗?怎样杀的?”
“陈叔叔,我几时才能如您这般厉害?”
陈潜温言一一作答,对这赤诚幼童亦生出几分由衷喜爱。
行至演武场,只见人影晃动,喝彩声雷动。
陈潜抱诸葛崖寻一处站定。
场中楚飞正与“冷面双枪”杨展武缠斗。
杨展武一双短枪矫若惊龙,银星点点,展的正是成名绝技“寒星三点”,枪尖破空锐啸,分袭楚飞面门、膻中、气海三处要害,迅捷狠辣!
楚飞却如信步闲庭,“四象掌法”圆转开阖,掌影虚实莫测,如烟似云。
时如泰岳倾顶,硬撼枪杆;时似弱柳因风,轻卸强攻。
“楚少侠掌中含了七分沾缠柔劲。”
杨展武枪势微凝,眼中掠过一丝激赏。
数月间,楚飞与诸位旗使切磋频频。
无论雷奔势若崩雷的熟铜棍,抑或文逸飞折扇翻飞、精妙的点穴手,他皆能应付裕如,点到即止,既显功力,又不损对方威名,加之其人豪迈而不失温雅,众人皆交口称赞。
此刻他双掌连环,一式“四象回转”,掌风鼓荡卷起满地枯叶,竟在凛冽枪风中撑开一片静谧天地!
五十招转瞬即过,楚飞忽地足尖微点,如雁回翔,飘身后撤三尺,抱拳含笑:“杨旗使双枪疾如星流电掣,在下拜服。”
杨展武收枪垂立,唇角竟罕有地勾起一丝浅弧:“楚少侠掌力绵里裹铁,若使出全力,杨某未必招架得住。”
四周弟子轰然叫好。
雷奔更是大笑着上前拍打楚飞肩背:“楚老弟!明日再与哥哥斗三百合!”
楚飞笑应:“三百合嫌少!不如再添五坛谷中‘桃花酿’,不醉不休!”
此言一出,满场先是一静,随即哄笑震天!
雷奔笑得须发皆颤:“哈哈!楚老弟是要灌翻老哥哥我啊?好!一言为定!明日若是醉不倒,老子便跟你姓!”
文逸飞轻摇折扇:“楚少侠与雷旗使,这是文武皆斗,倒成了一段异数奇谈。”
平诺亦是莞尔:“豪情可嘉,然醉酒伤身,还须节制。”
杨展武冷峻面上也冰霜微融:“二位斗酒时,莫忘了唤杨某一观凑趣。”
诸葛崖在陈潜怀中拍手叫道:“我也要看叔叔们斗酒!”
楚飞见陈潜抱崖儿在旁,快步迎来:“二弟何时到的?小崖儿越发精神了!”伸手欲逗弄。
诸葛崖扑向楚飞:“楚叔叔打得好!”
又想起一事,嚷道:“陈叔叔!苏姑姑和云姑姑呢?我要去找她们!”
演武场上哪里觅得二女芳踪?
陈潜莞尔,抱回崖儿,转向云朝烟居所“双鸳阁”。
离阁尚远,金刃破空之声已隐隐可闻。
踏进院门,只见花叶翻飞处,红白两道寒光上下盘旋!
云朝烟双刀翻飞如彩蝶穿花,正是“鸳鸯三十六式”妙招“镜花水月”,刀光离合迭幻,竟在苏韵眼前织出重重虚影。
苏韵的“流云刀法”却是以柔化繁,刀似流水绕石,身法诡谲飘忽,尤其那招“流云追月”,刀随身走,专破对方招式罅隙。
“苏妹妹方才那式‘星移斗转’,若再偏半寸,姊姊怕是要出丑了。”
云朝烟收刀回撤,香汗微沁,语中满是激赏。
数月间她将鸳鸯刀精要倾囊相授,苏颖悟非凡,竟能将灵动机巧融入自家刀法,别开新面。
“云姐姐那招‘并蒂莲开’真气连成一气,如环无端,小妹总是难寻首尾……”
苏韵收刀轻拭,忽见竹影下陈潜抱着诸葛崖走入。
“苏姑姑!云姑姑!”
诸葛崖早伸着小手欢叫起来,“我也要学姑姑们舞刀!”
云朝烟笑语嫣然接过崖儿,指尖轻点其鼻尖:“小顽皮,刀剑无眼,可不是娃娃玩具。”
说话间自袖中取出一串琥珀色、圆润光洁的细珠链,“去,将这‘流云链’与你苏姑姑,说云姑姑盼着她早日练成那‘鸳鸯流云十三式’哩。”
诸葛崖兴高采烈递过珠子,小眼忽地一亮,瞥见苏韵腰间佩刀系着他前日偷缠的“平安结”,顿时笑开了花:“苏姐姐戴着崖儿结的络子!元贼见了定吓破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