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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福州城危风满楼(1 / 2)

福州城,东南巨港,八闽首府。

时值深秋,天高云阔,本该是商旅辐辏、市井喧嚣的时节,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无形的肃杀之中。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行人步履匆匆,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每隔数十步,便可见三五成群的元兵挎刀执枪,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过往人群。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些身着玄冰教标志性冰纹黑袍、或是归化堂青灰劲装的暗哨,他们如同融入阴影的毒蛇,无声地逡巡在街角巷尾、茶楼酒肆,目光阴鸷,带着一股择人而噬的寒意。

秋风卷过,吹落几片枯黄的榕树叶,打着旋儿飘落在杨展武肩头。

他身着一件半旧的靛蓝棉布直裰,头戴同色方巾,做寻常行商打扮,肩后那对标志性的精钢短枪被巧妙地裹在一卷粗布行囊里,只露出不起眼的末端。

但那双眼睛,却如同淬了寒冰的枪尖,锐利、沉静,不动声色地将周遭一切纳入眼底。

他身旁的如烟,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外罩一件鸦青比甲,乌发松松挽了个髻,斜插一支不起眼的木簪,低眉顺眼,仿佛一个跟随丈夫出门的寻常妇人。

唯有偶尔抬眸间,那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冷冽光华,才泄露出几分不凡。

盘石头则是一身粗布短打,靛蓝头帕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如同困兽般焦躁不安的眼睛。

他腰间那把古朴沉重的砍柴刀,用油布裹了刀柄,斜插在背后,随着他大步流星的步伐,在粗布包袱下微微晃动。

“他娘的!这福州城是捅了马蜂窝还是怎地?”

盘石头压着嗓子,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满大街都是狗腿子!连只耗子钻洞都得被扒拉出来瞧瞧!”

他们已经在这座被铁幕笼罩的城池里搜寻了整整三天。

三天前,他们风尘仆仆赶到兴化县,循着诸葛先生给的线索直奔“福瑞祥”商行。

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座被重兵把守、气氛森严的凶宅。

商行后院大门紧闭,门前站着两排杀气腾腾的元兵和归化堂爪牙,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什么东西被烧焦的怪异味道。

街坊邻里远远避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杨展武只远远瞥了一眼,便拉着如烟和盘石头隐入一条暗巷。

“出事了。”他声音低沉,如同金铁相击,不带一丝波澜,却让盘石头心头猛地一沉。

如烟秀眉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看这阵仗,动静不小。陈少侠和鹿姑娘……”

“定是他们!”盘石头双眼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除了他们,谁有这本事把这贼窝子搅得天翻地覆?!阿篱妹子肯定就在里面!”

“未必。”杨展武目光扫过那些如临大敌的守卫和空气中残留的杀伐气息,“若是救人得手,此地不该如此戒备森严,倒像是……善后。”

他顿了顿,看向福州城的方向:“他们,多半已不在此处。”

于是三人马不停蹄,连夜赶往福州。然而甫一进城,便撞入了这铁桶般的罗网之中。

官兵、归化堂、玄冰教……三方势力如同疯了一般,在城里城外大肆搜捕。

城门盘查严密数倍,街巷间明哨暗探密布,稍有可疑之人,立刻被如狼似虎的兵丁带走。

茶楼酒肆间,更是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听说了吗?道山亭!乌山顶上的道山亭!”

“归化堂的武堂主!还有血刀门的三位煞神!全被人宰了!”

“我的老天爷!那可是武弋啊!蛇影毒煞!血刀门那三个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谁有这通天本事?”

“不知道!听说死状极惨!武堂主被钉在亭柱上,心口插着针!血刀门那三个,一个脑袋差点搬家,一个心口穿洞,一个喉咙开了口子!”

“官府都疯了!悬赏一千两白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些流言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三人的耳朵。

盘石头听得血脉贲张,恨不得仰天长啸,却又只能死死咬住牙关,将那股激荡压在胸口,憋得脸色通红。

杨展武面沉如水,唯有按在行囊上、靠近短枪末端的手指,微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

如烟则轻轻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是他们!一定是陈潜和鹿呦!

诛杀武弋,血洗血刀三凶!

这惊天动地的一战,如同在福州城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也彻底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蒲府……”杨展武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目光投向城南那片高门大户、戒备森严的区域,

“诸葛先生所言不虚,那里是龙潭虎穴。他们若想寻阿篱姑娘下落,必会去探。”

“那还等什么!”盘石头低吼,“杀进去!把阿篱妹子救出来!”

“石头!”如烟轻声喝止,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城中戒备森严,蒲府更是铜墙铁壁。硬闯是送死。必须找到他们,从长计议。”

盘石头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铁链锁住的怒狮,最终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土墙上,震落一片浮灰,闷声道:“……听你们的!”

三人如同游走在刀锋上的影子,在福州城错综复杂的街巷中穿行,避开一队队巡逻的兵丁和鹰犬,小心翼翼地接近城南蒲府所在的区域。

越靠近蒲府,那股无形的压力便越重。

青石铺就的宽阔街道上行人稀少,两旁的深宅大院朱门紧闭,高墙耸立,墙头甚至隐约可见来回走动的护院身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和肃杀。

蒲府更是如同盘踞在城南的一头巨兽。

黑漆大门紧闭,门前两尊巨大的石狮子怒目圆睁,门楣上高悬的“总管府”金匾在秋阳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府墙高达丈余,青砖垒砌,墙头覆着光滑的琉璃瓦,难以攀越。

府邸四周,明里暗里的岗哨比别处更加密集,那些身着归化堂服饰的劲装汉子眼神锐利如刀,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经过的路人。

杨展武三人隐在一条僻静小巷的阴影里,远远观察着蒲府那如同堡垒般的轮廓。

“他娘的,这比咱们摩云岭的寨墙还高!”盘石头啐了一口,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焦躁,“这怎么进去?飞进去吗?”

杨展武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丈量着府墙的高度、角度,扫过墙头可能的暗哨位置,以及府邸周围的地形。

他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强攻无益。需寻其破绽。”

如烟的目光则落在蒲府侧门方向。那里停着几辆运送蔬菜米粮的板车,几个粗布短打的伙计正接受着门房和归化堂爪牙的盘查。

“或许……可以从此处着手。”她声音清冷,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杨展武的耳朵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他猛地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射向巷口另一端!

一个身影正不紧不慢地踱入巷中。

那人约莫二十七八年纪,身形挺拔,穿着一件半旧的靛青绸衫,腰间束着同色布带,肩上斜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青布包袱,看打扮像个走街串巷的药商。

他步履沉稳,面容平静,甚至带着几分生意人特有的和气。

然而,就在他迈入巷口的刹那,杨展武忽觉那身影格外眼熟——分明是一位故交好友的轮廓!

那“药商”似乎也察觉到了巷中阴影里投来的数道锐利目光,脚步微微一顿,平静的目光扫了过来。

四目相对!

刹那间,仿佛有电光石火在无声中碰撞!

杨展武看清了那张脸——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唇线紧抿,虽刻意收敛了锋芒,但那眉宇间沉淀的沉稳与内蕴的英气,却如同黑夜中的星辰,无法完全掩盖!

正是陈潜!

陈潜的目光同样锐利,瞬间穿透了杨展武三人的乔装!

他看到了杨展武那双沉静如寒潭、却隐含枪锋般锐利的眼睛;

看到了如烟那看似温婉、实则清冷如霜的气质;

更看到了盘石头那双布满血丝、如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

没有言语,没有呼喊。

陈潜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如释重负般的微光,随即迅速隐去。

他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仿佛只是看到一个寻常的过客,脚步不停,径直朝着巷子深处一家挂着“清心居”布招的僻静茶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