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而如怒涛拍岸,刚猛无俦;时而如春风化雨,柔韧绵长;时而又如秋叶凋零,死寂肃杀!
万震赖以成名的玄阴透骨掌,那阴寒歹毒的掌力,竟被陈潜那蕴含“生灭”之意的枯荣掌力隐隐克制!
每每掌力相交,他那蚀骨腐髓的阴寒劲道,仿佛撞上了一堵不断轮转生灭的气墙,被不断消磨、转化!
更让他心惊的是,陈潜的招式看似简单,却蕴含着一种返璞归真的武道至理,每一招都直指他招式转换间的细微破绽,逼得他手忙脚乱!
“第七招!”陈潜低喝一声,身形陡然加速!
他右掌虚晃一招,引开万震格挡的右掌,左掌却如穿花拂柳般,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切入,掌心青玉光泽流转,带着一股万物凋零的寂灭之意,无声无息地印向万震肋下“章门穴”!
万震大惊失色!他右掌被引在外门,左掌回救不及!
仓促间,他猛地一拧腰,身体如同无骨之蛇般诡异一扭,险险避过要害!
“嗤啦!”陈潜的掌缘擦着他的猩红斗篷掠过,坚韧的布料如同纸糊般被撕裂!
掌风余劲扫中万震肋下,他只觉得一股阴柔却极具穿透力的劲道透体而入,半边身子瞬间酸麻!
“呃!”万震痛哼一声,眼中凶光更盛!
他强行提起一口真气,不顾肋下剧痛,双掌齐出,掌心靛蓝光芒大盛,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疯狂拍向陈潜胸口!
“玄阴绝户掌!”掌风未至,一股冻彻骨髓的阴寒死气已扑面而来!
陈潜眼神一凝,不闪不避!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青莲真气与枯荣气机瞬间交融运转至巅峰!
右掌缓缓推出,动作看似缓慢沉重,却仿佛推动着无形的万钧巨轮!
掌心之中,青玉光泽与一股温润蓬勃的生机之意流转不息,迎向万震那双靛蓝毒掌!
“枯荣轮转,生死由心!”
“轰——隆——!”双掌再次结结实实撞在一起!
这一次的声响,却并非沉闷的撞击,而是如同九天惊雷在石滩上空炸响!
狂暴的气劲如同失控的飓风,以两人为中心轰然爆发!
脚下的礁石寸寸龟裂、塌陷!海水被巨大的力量排开,形成一个短暂的凹陷!
万震脸上的狰狞瞬间凝固!
他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混合着刚猛、柔韧、寂灭、生机……种种截然相反却又完美交融的恐怖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双掌凝聚的真气!
摧枯拉朽!
“噗——!”
万震再也无法压制,一大口暗红色的逆血狂喷而出!血雾在浓雾中弥漫开来,带着刺鼻的腥气!
他双臂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脆响!整个人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破麻袋,离地倒飞出去!
“堂主!”王七等人惊骇欲绝,嘶声大喊,想要上前救援。
“拦住他们!”黄杰一声厉喝,早已拔剑在手!
他身后那群沉默的“脚夫”也瞬间暴起!他们哪里是什么普通脚夫?分明是祥兴帮中挑选出的精锐好手!
此刻纷纷抽出藏在车底的兵刃,如狼似虎般扑向归化堂的水鬼!
石滩上,瞬间刀光剑影,杀声震天!
万震的身体重重砸在后方一艘乌篷船的船舷上,将厚实的船板砸出一个大洞!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牵动内伤,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他艰难地抬起头,赤红狰狞的脸上布满血污,那双幽绿的眼眸死死盯着一步步走来的陈潜,充满了怨毒、惊骇,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怎么可能……”
陈潜走到他身前丈许处停下,藏青布袍在激荡的气流中微微拂动,神色沉静如古井无波。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虚张,掌心向下,一股无形的气机遥遥锁定万震周身要害。
“赤面龙王,毒盐之祸,祸国殃民。今日,该了结了。”
万震眼中凶光一闪,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乌黑的圆筒!
“去死吧!”他厉声嘶吼,就要按下机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声裂帛般的厉啸陡然撕裂厚重雾幔!
一道素白的人影如同月宫坠落的星芒,无声无息,却快得令人窒息,自泊船桅杆顶端倒卷而下!
衣袂猎猎,带起一股刺骨寒风,仿佛深谷寒潭瞬间倾倒!
就在万震指尖触碰到机括的瞬间——
那道白影与沉稳如岳的陈潜,同时出手,迅捷无比!
陈潜腰身拧转,右掌五指微张,掌心温润的青玉光泽瞬间转为一种混元刚猛的铁色,掌缘隐有罡风呜咽,直劈万震天灵!
正是枯荣掌法刚猛无俦的至强一击“铁衣推山”!
同时!那自天而降的白影,芊芊玉手如寒玉雕琢,食指中指并拢,指尖凝着一点肉眼可见的森白寒芒,仿佛连周遭浓雾都要被冻结!
手法刁钻冷冽,竟直取万震紧握毒筒的左手腕脉!
“玄阴透骨指!”
“噗嗤!”“喀嚓!”
两声同时响起!
陈潜那凝聚毕生功力的一掌,结结实实印在万震头顶百会穴上!骨裂之声清晰可闻!
而那一点令人骨髓冻结的森白指力,亦点入万震腕间“大陵穴”!
其力阴毒刁钻,瞬间冻结筋络,连同那致命的机括也一同封死!
万震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生命的光彩如同被狂风吹熄的残烛,瞬间黯淡、凝固。
那张赤红扭曲的狰狞面孔最后定格在一种难以置信的呆滞。
暗红的血线混合着灰白脑浆,从他头顶的裂痕缓缓渗出,沿着额头蜿蜒流下,与脸颊的污血汇流。
他紧握毒筒的左手臂,亦在森寒指力下瞬间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猩红斗篷的魁梧身躯如同被抽去筋骨,软软向后滑落在冰冷潮湿的甲板碎片中,再无一丝生息。
那股弥漫石滩的阴寒煞气,也如同风中残烛,悄然熄灭。
陈潜缓缓收掌,目光投向那悄然立于丈外的白影。
雾中,一位素衣女子亭亭而立。月白的裙裾随风轻摆,衬得身段玲珑有致。
乌发如墨,仅用一根看不出材质的素簪松松挽住几缕,其余柔顺披垂。
脸上覆着一层极薄的轻纱,唯有那一双露出的眼睛,清澈如寒潭古井,却又深邃得仿佛蕴藏着千年冰雪,沉静无波,此刻却如同出鞘的冰剑,直刺陈潜!
是贺兰雪!
“人呢?”贺兰雪的声音响起,如同珠玉相击,音色温润,却偏偏裹挟着西昆仑雪峰之巅的万载寒流,“你把阿篱……弄到哪里去了?”
石滩另一侧,激斗已近尾声。王七与最后两名悍勇水鬼正困兽犹斗,却已被黄杰带人死死逼在一角。
“贺兰教主好指力。”陈潜朗然一笑,笑声沉稳清越,如同松涛穿过山涧,瞬间冲淡了冻结的空气。
“阿篱妹妹此刻不在此处。她与呦儿正为化解那‘跗骨霜’之祸竭力同心,事关潮、漳二地万千军民性命安危。”
他略一拱手,姿态磊落,“多谢教主援手。教主若要寻她,待此间尘埃落定,沉疴得解,陈某定当护送她至教主驾前。说起来,还须代她道一声——谢过教主授艺引路之恩。”
他话语沉稳,笑意温煦中带着一丝了然于胸的坦荡。
贺兰雪的眼神似寒冰被投入细微的火星,轻哼一声:“哼,谢?陈大侠错了。本座出手,岂是为了助你?更非为了那丫头。”
她纤纤素指微抬,如拈寒玉,点向陈潜身后石滩上那几辆盖着油布、堆满灰沙的独轮车,指尖仿佛凝着千年寒气:
“本座只为毁去这些肮脏腌臜的‘雪花盐’!只为斩断那……该千刀万剐之人的毒爪!至于此物归于谁手,毁于何人之手,与本座何干?”
“贾千山——”贺兰雪的声音陡然拔高一分,“——他想要毒盐入潮州,祸乱潮州,养肥他的魔窟?呵……痴心妄想!”
她冷笑一声,如同寒鸦夜啼,刺耳难听,
“本座便是要教他,功败垂成!谋划落空!眼睁睁看着他的心血,如同他那颗早就腐烂生蛆的心一样,寸寸化为污浊齑粉,万劫不复!”
“原来如此。”陈潜的声音沉稳依旧,心中却已波澜起伏。
他看向贺兰雪的目光中,那一丝因她援手而生的礼敬未曾减弱,却多了一层更为复杂难言的沉重。
这“玄冰副教主”是祸乱江湖的魔头,更是被那姓贾的魔王硬生生撕裂、践踏、扭曲成如今模样的可怜人!
“……万震方才所持,是玄冰教‘碎脉焚心毒烟筒’?”陈潜忽然低沉开口,虽是问询,语气却已笃定。
他目光锐利如鹰,扫过万震尸体旁那不起眼的乌黑圆筒,“内藏毒磷异烟,一旦引爆,触之骨肉消融,心肺糜烂。此物若在方才炸开……”
他话锋一转,声音凝重,“石滩之上,十丈之内,绝无活口!”
贺兰雪那双冰寒的眸子瞥了他一眼,如同看着一块石头,只漠然道:“贾千山给归化堂走狗保命的玩意儿罢了。”
陈潜深吸一口气,压下了那瞬间沸腾的心绪,声音郑重诚挚:
“无论如何,贺兰教主力挽狂澜,消弭此灭绝之祸于无形,保全石滩数十条性命,此乃大善。陈某……铭记于心。”
他胸中那复杂难言的念头越发清晰——阿篱心性质朴如雪莲,日后行走江湖,若再遇见眼前这因仇恨而扭曲如冰刃的“姐姐”,是该如何自处?
她一身所学,玄阴神功融汇了苗疆秘法佛门禅功,已然登堂入室,前途不可限量。
可这些修为的起点,毕竟烙着玄冰教和眼前这个人的烙印。江湖之大,风波险恶,此缘此结,是福是劫?
贺兰雪的目光在陈潜脸上那瞬间闪过的复杂神色上停留了一刹,似乎看穿了他心中翻涌的忧虑。
寒潭似的眸底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几近于无的柔软光影一闪即逝,快得让人疑为错觉。
她转过身,衣袂拂过冰冷破碎的甲板,声音飘忽如来自九天之外,却清晰地传入陈潜耳中:
“药成之后……让她自己来见我。”
话音未落,素白身影陡然一晃!如同月下幻影,袖袂飘飞,无声无息地融入港口上空那片依旧厚重的浓雾之中,瞬息便再无影踪。
“陈大哥!”黄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已然大步走近,面色肃然,行动间指挥若定。
身后几名祥兴帮的精锐正在快速清理战场,归化堂残余的水鬼非死即擒,石滩重归肃杀沉寂。
“归化堂此番派出的好手已尽数伏诛。兄弟们正在查点船货。”
黄杰走到陈潜身侧,目光沉静地扫过那堆盖着油布、此刻正被祥兴帮兄弟小心翼翼围住的独轮车,
“万震押来的那三艘乌篷船……舱中货物也已清出!”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铁一般的决断与不容置疑的担当:
“所有疑似‘雪花盐’之货,皆在此处!即刻——就地熔毁!绝不可使一毫一厘再为祸世间!”
他猛地一挥手!
“火起!”几桶早已备好的桐油被泼洒在那堆成小山的盐袋与船舱查获的货物之上!火把掷出!
“轰——!”烈焰熊熊,冲天而起!
跳跃的灼灼火光瞬间刺破了铅灰色的浓重雾幕!
扭曲升腾的毒烟夹杂着刺鼻的硫磺焦臭冲天而起,如同焚尽世间一切污秽与恶毒的祭典!
那妖异的蓝白火光映亮了石滩上每个人坚毅的面庞,也映亮了黄杰那双终于洗尽颓唐、闪烁着如先祖般刚毅光芒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