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李贞的震怒,如同并州城头骤起的朔风,冰冷刺骨,却又被强行压在了那副年轻而坚毅的面容之下。
案几上,武媚娘那封字迹潦草的密信,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不仅指向他的后背,更试图掐断北疆数万将士的咽喉。
朝中宵小,竟敢在突厥三万大军压境的生死关头,行此釜底抽薪的毒计!愤怒之后,是极致的冷静。此刻,任何情绪的波动都是致命的奢侈。
“燕青,”李贞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一丝波澜,“你亲自挑选最得力的飞凤卫,持我密信,星夜兼程,送往洛阳紫微宫,面呈王妃。途中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是!”燕青凛然领命,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关乎北疆存亡的密信,身影一闪,消失在帐外夜色中。
信中的内容,是李贞与武媚娘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他简要说明了北疆面临的灭顶之灾——突厥名将阿史那社尔率三万精锐(含可汗狼卫)即将南下,并州危在旦夕。
而朝廷重臣中书令等人的弹劾与断粮之议,无疑是背后插刀。
他请求武媚娘利用一切手段,在宫中周旋,务必延缓甚至阻止断粮诏书的发出。同时,他也暗示,需做好最坏的打算。
送走燕青,李贞立刻召见了坐镇并州、总理商号的柳如云。烛光下,柳如云虽略显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干练。
“如云,”李贞开门见山,语气凝重,“长安有变,北疆粮草恐被切断。突厥大军不日即至,并州或将面临长期围困。我军的命脉,如今系于你手。”
柳如云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局势的凶险。
她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道:“王爷放心!妾身就是倾家荡产,也绝不让前线将士饿着肚子打仗!
‘大唐商号’及关联商会,库存粮草尚有十余万石,分布于并、代、云、朔各州粮栈。
妾身即刻下令,启用所有秘密渠道,不惜代价,绕过官方漕运,以商队名义,将粮草秘密转运至并州左近险要之处囤积。
同时,加派人手,往蜀中、江南采购,经汉中、河东小道,源源不断输入北疆!纵有万千险阻,粮道绝不能断!”
“好!”李贞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充满信任,“此事关乎存亡,全权交予你。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但务必隐秘、迅速!”
“妾身明白!”柳如云躬身领命,匆匆离去,背影决绝。商业帝国的网络,在这一刻,成为了维系军事命脉的另一条隐形战线。
就在李贞调动一切资源应对危机之际,北方的尘埃已然扬起。
斥候流星般来报:突厥大将阿史那社尔率领的三万铁骑,浩浩荡荡,越过阴山,前锋已抵近雁门关外百里!战云压城城欲摧!
与此同时,燕青历经艰辛,终于将密信送达洛阳紫微宫。
武媚娘展信一看,凤目含煞,玉手将信纸攥得紧紧的。她深知,这已不是简单的政争,而是你死我活的搏杀。
她立刻行动起来,利用多年经营的宫廷人脉和飞凤卫的暗线,一方面在病重的小皇帝榻前委婉陈情,渲染北疆危机、突厥凶残,强调李贞扼守国门之功。
另一方面,暗中搜集中书令等人结党营私、贪腐渎职的罪证,准备适时发动雷霆一击。
在她的全力周旋下,那份要求断粮的诏书,果然被暂时搁置争议,拖延了下来。
然而,武媚娘的回信,在带来粮草危机暂缓消息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个更令人心悸的噩耗:“……陛下病势日沉,恐就在旬月之间。
宫中暗流汹涌,诸王、后族、权臣,皆蠢蠢欲动。长安,恐有惊天巨变!贞郎,北疆之事,需速战速决,早定大局,以备不测……”
小皇帝病危!长安将乱!
这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砸在李贞心头。
内忧外患,竟在此时同时爆发至顶点!并州城外是虎视眈眈的三万突厥铁骑,而帝国的权力中心却即将崩塌!
他若被困死在并州,或是稍有闪失,不仅北疆不保,整个大唐的江山都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山,压在并州城头,也压在李贞的肩上。但他不能倒下,甚至不能露出一丝怯懦。他是北疆的擎天柱,是数万将士的主心骨。
“传令全军!”李贞的声音在校场上空回荡,冷静得令人心定,“坚壁清野!备足滚木礌石,检查城防器械!从即日起,并州全城戒严,准备迎战!”
战争的阴云,彻底笼罩了并州。百姓疏散,物资入库,四门紧闭,吊桥高悬。
城墙上,新式床弩张开了冰冷的铁弦,一捆捆标准化箭矢堆叠如山,煮沸的金汁散发着刺鼻的气味,熬制的火油在铁锅里翻滚着气泡。
白芷领导的战地医院在城墙下搭起了连绵的帐篷,医护兵们紧张地准备着纱布、伤药、夹板。一种悲壮而肃杀的气氛,弥漫在全城。
十日后,地平线上,烟尘冲天而起,如同席卷而来的沙暴。突厥的三万大军,如同黑色的蚁群,铺天盖地,兵临城下!战鼓声、号角声、战马的嘶鸣声,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声浪,冲击着并州城的每一块墙砖。
阿史那社尔用兵老辣,并不急于攻城,而是分兵切断并州与外界的联系,构筑工事,将并州城围得水泄不通。随后,惨烈的攻城战开始了。
突厥人驱使俘获的汉民和奴隶为前驱,扛着简陋的云梯,冒着城头倾泻而下的箭雨和滚石,疯狂地扑向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