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飞鸟尽,良弓藏(2 / 2)

“晋王殿下,”郑太后的声音柔和,带着一丝刻意的亲近,“今日陛下与哀家为殿下设此庆功宴,见殿下如此受百官爱戴,威加海内,哀家心中亦是欣慰不已。

想当初,逆臣李恪作乱,社稷倾危,若非殿下与王妃力挽狂澜,扶保孝儿登基,焉有今日之太平?

这杯酒,哀家代陛下,也代自己,敬殿下!愿殿下永葆忠贞,为我大唐,再立不世之功!”说罢,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情真意切。然而,坐在李贞身侧的武媚娘,却敏锐地捕捉到,郑太后那看似热情的笑容下,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与复杂。

这绝非真心庆贺,更像是一种在巨大压力下的无奈表演,甚至……是某种更深的试探。

李贞起身,举杯还礼,语气平淡而恭谨:“太后言重了。臣之本分,不敢居功。大唐能有今日,全赖陛下洪福,太后慈训,将士用命,百官同心。臣,敬太后。”亦将酒饮尽。

郑太后笑了笑,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武媚娘,这才转身,在百官的注目礼中,款款回归凤座。只是那背影,在辉煌的灯火下,竟透出几分僵硬和孤寂。

待郑太后离去,喧嚣再起。武媚娘借着为李贞布菜的机会,身子微微倾向他,以袖掩口,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声音,宛若耳语,却字字清晰:

“殿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今日之荣耀,亦是众矢之的。切莫被这满殿的‘万胜’之声,迷了心智。”

李贞执筷的手微微一顿,侧目看了武媚娘一眼。

她眼中没有嫉妒,只有深深的关切与一丝不忧虑。他心中了然,轻轻拍了拍她置于案下的手,低声道:“放心,我省得。”

宴会直至深夜方散。李贞与武媚娘婉拒了百官相送,登上前呼后拥的亲王车驾,返回晋王府。

王府门前灯火通明,仆从早已迎候。然而,就在车驾停稳,李贞正要携武媚娘下车之时,担任护卫的“铁血卫”郎将却神色凝重地快步上前,手中捧着一件物事。

“殿下,王妃,”郎将压低声音,“方才车队行进至府前街转角时,忽有一支无镞哨箭射中属下马前地面,箭上绑有此物。”他呈上来的,是一支普通的骑射哨箭,箭杆上绑着一小卷粗糙的桑皮纸。

李贞眉头微蹙,接过纸条,展开。武媚娘也凑近观看。

纸条上,只有八个用焦炭写就的潦草字迹,墨色犹新,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飞鸟尽,良弓藏。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

李贞的目光瞬间冰冷如刀,捏着纸条的手指微微收紧。

武媚娘的呼吸也微微一滞,美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这八个字,出自《史记·越王勾践世家》,是谋士文种功成后被勾践赐死前的千古悲叹。

其意再明显不过:如今吐蕃已破,西域已定,内患已清,你这柄为国家扫平障碍的“良弓”,是否也该到了被“收藏”甚至“折断”的时候了?

在这荣耀巅峰之夜,这封突如其来的匿名箭书,如同一声来自黑暗中的警钟,又像是一支淬毒的冷箭,精准地射向了权力巅峰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夜风拂过,带着深秋的寒意。李贞缓缓将纸条揉成一团,握在掌心,抬头望向灯火璀璨、却更显深邃的晋王府门楼,嘴角勾起一抹冷峭难明的弧度。

“回府。”他淡淡说道,声音平静无波,却让周围的亲卫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这“飞鸟尽,良弓藏”的谶语,究竟是谁的手笔?是朝中敌对势力的挑拨?还是……来自更高处的、兔死狗烹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