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相辅相成(2 / 2)

武媚娘语气笃定,“妾身已令慕容婉,安排可靠御史,准备弹章。不直接牵扯郑太后,只论郑元礼个人不法。时机,便选在王爷明日朝会封赏擢升一批官员之后。

如此,既彰显朝廷赏罚分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亦让某些人看清楚,无论出身如何,只要触犯国法,一样严惩不贷!”

李贞缓缓靠向椅背,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书房内一时只闻那规律的笃笃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

“先剪其枝叶,再撼其主干。郑元礼是郑家在洛阳的耳目与钱袋子,拿下他,郑太后在宫外便如盲人瞎马,财力亦会受损。而宫里,媚娘你同时在清理她的内应。双管齐下,让她首尾难顾。”

他看向武媚娘,眼中带着激赏与毫不掩饰的信任,“只是,郑太后此番接连受挫,恐不会坐以待毙。她在宫中,在孝儿身上下的功夫,你我皆知。需防她狗急跳墙,行险一搏。”

“妾身明白。”武媚娘神色沉静,眸底却寒光湛然,“甘露殿那边,已如铁桶。饮食、起居、课业、近侍,皆已牢牢掌控。郑太后近日虽仍常去,但所言所行,尽在监控。

她那些挑拨离间、悲情诉苦的话语,看似在孝儿心中投下了影子,然孩子心性,只要日后加以正确引导,多加关爱陪伴,未必不能化解。至于她本人……”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她若安分,在这鹤鸣殿中礼佛度日,妾身或许还可容她苟延残喘。

她若真敢行险,无论是针对王爷,针对孝儿,还是针对这大唐江山……那便是她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慕容婉的人,十二个时辰盯着鹤鸣殿,她翻不起浪。”

李贞点点头,不再多言。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需言说的默契与决心。一个在明,稳固朝堂,布局天下;一个在暗,清洗宫闱,剪除外戚。

双线并进,相辅相成,将这盘针对郑太后及其背后势力的棋,一步步推向绝杀。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传来三长两短、极有规律的叩门声。慕容婉清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王妃,有密报送达,来自……鹤鸣殿方向。”

武媚娘与李贞交换了一个眼神。李贞微微颔首。武媚娘扬声道:“进来。”

慕容婉推门而入,依旧是一身利落的深青色女官服饰,面无表情,将一封以特殊火漆封缄、薄如蝉翼的信笺,双手呈给武媚娘,随即垂手退至一旁。

武媚娘迅速验看火漆无误,用小银刀剔开,抽出内里一张不过巴掌大、写满蝇头小楷的薄纸。她目光快速扫过,脸色丝毫未变,但捏着信纸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了些许。

“何事?”李贞问道。

武媚娘将信纸递给他,声音平静无波:“郑太后半个时辰前,以‘赏赐春日新茶’为名,派其心腹宦官郑福,出宫去了西市‘雅茗轩’。

郑福在雅茗轩二楼‘听雨’雅间,停留约一炷香时间。其间,茶轩东家亲自煮茶伺候,未曾有第三人进入。

然,据我们的人从提前布置方隔壁雅间用铜管窃听,郑福与茶轩东家并无交谈。郑福只是在煮茶、饮茶的间歇,以指尖蘸着茶水,在紫檀木茶盘上,划了几个看似无意义的符号。

茶轩东家看后,微微点头,亦用手指在壶承上点了三下。郑福随即离去。茶轩东家在其走后,将茶盘、壶承仔细擦拭干净。”

李贞看着信纸上的描述,眉头微蹙:“暗号接头?”

“应是李慕云留下的紧急联络渠道之一。”武媚娘眼中寒光闪烁,“郑太后坐不住了。王德禄出事,司苑局被查,宫内人事开始变动,她感觉到了危险。这是在向外传递消息,很可能是催促李慕云加快动作。”

“李慕云……”李贞念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刀锋,“此人神出鬼没,身份成谜,所图非小。郑太后如今倚仗的,恐怕便是他口中的‘非常之法’。媚娘,对李慕云的追查,可有进展?”

慕容婉适时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回王爷,王妃。对李慕云的追查,阻力很大。其行踪诡秘,所用身份、路引似乎皆可乱真。

我们顺着他与郑太后联系的几条线反向追查,发现其手下之人,行事极为谨慎,且似乎精通反追踪之术。最近一次捕捉到其模糊踪迹,是在洛阳南郊的‘上清观’。

此人似乎对道家方术、金石炼丹颇有兴趣,曾在观中与一位游方道士模样的长者密谈许久。我们的人试图接近,却被观中道士以‘谢绝访客’为由挡回,那游方道士随后也不知所踪。

此外,市井之间,近来隐约有些流言,说是有‘海外异人’携带奇术入京,能‘点石成金’、‘驱神役鬼’,虽是无稽之谈,但出现时机,颇堪玩味。”

“方术之士?海外异人?”李贞的眉头皱得更紧,“李慕云接触这些人做什么?装神弄鬼,蛊惑人心?还是……另有所图?”

武媚娘沉默片刻,缓缓道:“无论他图谋什么,与这等人物牵扯,绝非正道。郑太后如今已是穷途末路,病急乱投医。她催促李慕云,李慕云便接触这些奇人异士……

王爷,妾身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们或许……真的在准备某种‘非常之法’,某种常规手段难以防范,甚至……匪夷所思的阴谋。”

书房内的空气,因她这番话而骤然凝重了几分。窗外春光明媚,却驱不散那悄然弥漫的寒意。

李贞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欣欣向荣的草木,背影挺拔如松,却透着无形的压力。良久,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武媚娘和慕容婉。

“媚娘,宫内宫外,按计划行事。清理蛀虫,收集罪证,步步为营。对郑太后和李慕云的监控,提到最高级别。

尤其是李慕云,及其可能接触的一切三教九流、方外之人,宁可错盯,不可漏过。我要知道,他们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是。”武媚娘与慕容婉齐声应道。

“另外,”李贞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从玄甲军中,抽调一队绝对可靠、身手顶尖的好手,由你直接指挥,暗中护卫王府,尤其是……立政殿和甘露殿。

非常时期,需有非常准备。我不能让任何意外,发生在你们身上。”

武媚娘心中一暖,知道这是李贞对她和皇帝安危的极致重视。她点点头:“妾身明白。王爷在外面,亦需多加小心。”

“放心。”李贞走回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力道沉稳,“明日朝会之后,我便以‘巡视关中春耕、整饬府兵’为名,离开洛阳一段时日。”

武媚娘微微一怔,随即恍然:“王爷是想……”

“我在洛阳,有些人会缩着,有些戏,不好唱全。”李贞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我不在,媚娘你便是这洛阳城,乃至整个朝堂,最醒目的靶子。

有些躲在暗处的蛇虫,或许就敢探头了。而有些急着‘加快动作’的人,或许也会更按捺不住。”

他轻轻捏了捏武媚娘的手心,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他离开,既是战略性的以身为饵,引蛇出洞,也是将舞台完全交给武媚娘,让她能更无顾忌地施展手段,清理门户。这是信任,更是并肩作战的默契。

“妾身……定不负王爷所托。”武媚娘迎着他的目光,郑重承诺。

就在这时,又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在廊外响起,停在门外。

一个刻意压低、带着喘息的年轻宦官声音传来:“启禀王妃,鹤鸣殿那边……郑太后娘娘,方才又发了好大脾气,砸了一套茶具。

之后……之后便独自进了佛堂后头的小密室,至今未曾出来。郑福公公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武媚娘与李贞对视一眼。李贞微微颔首。

武媚娘深吸一口气,松开李贞的手,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衣袖,转身面向房门,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越与威严,在寂静的书房中清晰响起:

“知道了。继续盯着,任何异动,即刻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