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踏入年氏院落的瞬间,感官便猝不及防地被极致精巧的奢靡所淹没。
脚下的石子小径蜿蜒,每一颗卵石都圆润光滑,还精心拼出了吉祥如意的图案。抄手游廊的栏杆用的是上好的鸡翅木,雕着繁复却不显俗气的西番莲纹,廊下挂着鎏金鸟笼,里头是毛色鲜亮的画眉,正叫唤着清脆的调子。
她不是没见过世面。
紫禁城的巍峨森严早已刻入骨髓,可那毕竟是公家的地界,是属于皇帝和整个爱新觉罗家的。
后宫佳丽三千,却也只是挤在东西六宫那一方方规整的院落里,即便是得宠的妃嫔也不过是多几样赏赐,再不济,便是把屋子布置得精致些,譬如甄嬛的永寿宫。
像王嫔那样位份不高又性子淡泊的,居所更是简朴。
青禾从前在翊坤宫当差时,只觉得宫中处处是规矩和逼仄,何曾真正见识过天家富贵倾注在日常起居中的具体模样?
如今,年世兰算是给她开了眼了。
原来所谓恩宠万千,并非虚词,而是现实中看得见摸得着的。
是堪比独立园林的院落格局,是这些违反时令、跨越地域在此勃勃生长的奇花异草,是每一处看似不经意实则耗费无数心思的细节堆砌。
青禾本来还因为自己拥有了一处小宅院而生出非凡的满足感,此刻简直被对比得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越走越近,她不敢再放任目光流连,只能逼迫自己迅速垂下眼睑,将所有的惊叹与自惭形秽压回心底,只盯着自己的鞋尖,随着引路丫鬟的步子,谨慎恭敬地向前走着。
踏入正房明间,馥郁暖香扑面而来。
这是欢宜香吗?
青禾不敢再分身,只盯着地面,地上铺着厚实绵密的西洋花卉图案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的,真好啊。
余光瞟到旁边多宝阁上陈列的器物在柔和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虽然余光看不清楚,但青禾敢肯定,不是金就是玉,或是她叫不出名目的异域奇珍。
正中的紫檀木榻上铺着秋香色金钱蟒的厚垫,上面没有屁股坐着。
青禾瞧着引路的丫鬟朝东边的榻上努努嘴,就赶紧趋步上前准备行礼,未曾想,一道声音却先她一步响了起来。
是甜美的嗓音,带着慵懒又娇柔的韵味,尾音微微上扬,像带着小钩子,说不出的勾人,却也说不出的做作。
“呦,桂枝,不是说王爷前阵子赏了她不少体己首饰么?怎么......”那声音顿了顿,仿佛在仔细打量,“怎么打扮得这般寒酸就来见我了?莫不是瞧不上我这院子?”
话音刚落,另一个低沉女声立刻接上,想必是那位桂枝姑姑。
“回福晋的话,奴才瞧着......有些人啊,就是那没有根基的浮萍,命里薄,受不住重福。王爷便是再抬举,给了金山银山,她也撑不起那份体面,骨子里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若是寻常这个时代的女子,听到这样毫不掩饰的鄙夷与羞辱,怕是早已羞愤难当,或瑟瑟发抖,或强忍泪意了。
可青禾只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比这更难听更露骨的讽刺,她在宫里当小宫女时听得少了?难的时候,连御膳房的粗使太监都敢给她们脸色看。言语上的羞辱,只要不涉及实质性的伤害和污蔑,对她而言不过是穿堂风。
她甚至有点走神地想:年氏的声线训练得不错,就是台词功底有点浮夸,情绪不够内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