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她们主仆二人暂时没话说了,她蹲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青禾请侧福晋金安。”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年氏似乎在拨弄腕上翡翠镯子,时不时可以闻得一声清脆的响。青禾维持着蹲礼的姿势,一动不动。时间仿佛被拉长了,膝盖开始发酸,腰背微微紧绷。
她心里却一片平静,甚至有点想笑。
果然,后宫宅斗剧诚不我欺,叫起拖延是标配。胤禑也爱玩这套,以示权威。蹲着呗,就当锻炼腿部肌肉耐力了,总比在圆明园蹲着除草轻松点。
良久,久到青禾几乎要开始默默计算呼吸次数时,才听见主位上传来一声带着些许戏谑的慵懒嗤笑。
“哎呀,桂枝,”年氏的声音里满是故作惊讶,“你怎么这般没眼色?光顾着说话了,也没提醒我叫青禾姑娘起来?”她这才仿佛刚看到青禾一般,拖长了调子,“快快,请起吧。瞧我这记性,有了身子的人,精神总是不济。”
“谢福晋。”青禾依言站起身,依旧恪守着规矩眼睑低垂,视线落在身前三尺的地毯花纹上,绝不逾越半分。
年氏似乎并不急着与她叙话,又转向了身边的桂枝,语气是闺中密友调笑般的亲昵:“桂枝,你仔细瞧瞧,你前儿个是不是听岔了?还是找错了人?我怎么瞧着......这不像王爷跟前得脸的人,倒像是哪个庄子上刚忙完春耕的村姑?”
“瞧这脸色黑的......莫不是男子假扮的吧?真真是......白瞎了王爷赏赐的那些好东西,竟不知装点装点自己,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桂枝配合地笑道:“福晋说笑了,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男扮女装混进内宅。许是......在园子里当差风吹日晒的,顾不得这些了。”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极尽嘲讽之能事,焦点始终围绕在青禾的寒酸、粗黑以及辜负王爷赏赐上。若青禾真是个土生土长的清朝女子,将容貌视若性命,将王爷的赏赐看作天大的荣宠和依仗,此刻恐怕早已无地自容,羞愤欲死。
可青禾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科普一下适度日晒有助于维生素d合成以及紫外线杀菌的知识。她对自己的容貌向来有清醒认知:清秀有余,绝色不足,从前在现代也就是个氛围感美女,如今更不指望靠脸吃饭。
别人评价她黑不黑,丑不丑,对她而言就跟评价今天天气不太好一样,无关痛痒。她的价值认同早已跳出了这个时代对女子容色的单一评判体系。
只是......年世兰反复提及王爷赏赐,话里话外那种我的东西被外人染指的酸意与占有欲,让青禾感觉十分别扭,仿佛自己无意中真的成了某种侵占夫妻共同财产的尴尬角色。
这让她对胤禛几次赏赐的观感也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
年世兰与桂枝似乎觉得这般言语敲打已经足够,戏谑调笑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眼见青禾如同泥塑木雕般毫无反应,既不惶恐请罪,也不委屈辩白,甚至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年世兰的妩媚凤目中终于掠过一丝阴霾与不耐。
突然,年氏毫无征兆地蹙起精心描绘的远山眉,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尚未显怀的小腹,“哎呦”了一声。
“福晋!”桂枝第一个扑到榻边,“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肚子......肚子突然好疼......”年氏的声音弱了下去,眉头锁紧,额角仿佛也沁出了虚汗,方才的红润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渐渐变得有些苍白。
青禾这个时候才敢抬眼看她,只见年世兰确实是国色天香,长得有点像更加小巧版本的刘亦菲,却又有几分像我是金三顺里面女配柳熙珍的气质,总而言之,坐在哪里什么都不用做,就十分惹人怜爱。
而此刻,她正靠在引枕上,呼吸急促地呼喊着腹痛。
明间内侍立的丫鬟嫲嫲们顿时慌作一团,有的急着去扶,有的转身要出去唤人,有的不知所措地原地打转。
“是你!定是你这蹄子心怀叵测,嫉妒福晋怀有王爷骨肉,方才行礼时靠得那样近,定是用了什么腌臜手段暗害侧福晋!”
桂枝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厉声喝道,“来人!给我把这图谋不轨的贱婢拿下!堵上嘴,捆结实了,莫让她再有机会作恶!”
话音未落,两个早就候在门边的粗壮婆子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一左一右,不由分说便死死按住了青禾的肩膀和手臂,力道之大,让她猝不及防之下被按倒在地。另一名嫲嫲拿着不知从何处抽出的布巾,就要往她嘴里塞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兀。从年氏呼痛到青禾被按住,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