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青禾刚下值回来,正换了家常衣裳在后院药圃里看几株柴胡的长势。采薇急匆匆来报:“姑娘,雍亲王府的高公公来了,在前厅候着。”
青禾赶忙洗了手,又匆匆理了理鬓发就往前厅去。
高福穿着靛蓝绸袍,负手站在厅中,正打量着墙上挂的一幅山水画。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容。
“青禾姑娘。”
“高公公。”青禾福了福,“您怎么亲自来了?可是王爷有什么吩咐?”
“姑娘客气了。”高福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王爷在热河,特意命奴才送来两本册子,说是或许对姑娘有用。”
青禾接过锦盒。
“王爷还说,”高福继续道,“姑娘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开口。王爷虽不在京中,但交代过奴才,姑娘的事要尽心。”
“多谢王爷厚爱。”青禾垂眸,“也劳烦公公跑这一趟。公公略坐坐,采薇,看茶。”
高福笑着摆摆手:“姑娘言重了。奴才就不多叨扰了,府里还有差事,王爷交代的事已办妥,奴才这就回去了。”
青禾也不多留,虽然高福一向很客气,但是任何社交场面对青禾来说都是压力。
送走高福,青禾第一时间回到书房打开锦盒。
里头是两本手抄册子,一本是《太医院常备药材目录》,一本是《京师药行记略》。赵木根查了七八日才摸一点皮毛,胤禛远在热河,却已经将指点送到了她手上?
算了,他是雍亲王。京城是他的地盘,即便人不在,眼线也无处不在。她去看铺子,与吴老交谈,赵木根四下打听。这些恐怕早就报到了他案头。
她先翻开后者。
济生堂的条目赫然在目,不仅写了胡家变故和药材问题,连欠永盛药材行一百二十两、向广源典当借款五十两都标得清清楚楚。末尾还有一行小字:“该铺孙姓账房与南城药贩勾结,以次充好,其人好赌,欠赌债若干。”
青禾放下册子,半晌没说话。采薇端茶进来,见她神色怔忡,轻声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青禾回过神,端起茶抿了一口,“只是觉得王爷实在费心了。”
采薇不懂其中深意,只道:“王爷对姑娘是真好。”是啊,真好。青禾想。好到她几乎要生出错觉,以为自己是特别的。但她很快清醒过来。
胤禛是什么人?是九龙夺嫡中隐忍蛰伏,最终问鼎天下的雍正帝。他的每一分好,都不会是无的放矢。如今关照她,或许是因为她有用,又或许,真有几分说不清的情愫。
但无论哪种,她都不能飘然。脚踏实地,才是生存之道。
青禾定了定神,翻开《药材目录》。里面详细记载了数百味药材的鉴别要点,图文并茂。硫磺熏制枸杞那一条,不仅写了鉴别方法,还附了解毒之方:“甘草二两、绿豆三两,煎汤频服,可解轻症。”
她看得仔细,心里渐渐有了谱。
当晚,赵木根回来,将几日查到的情形一一禀报。青禾静静听着,与册子上的内容对得上八九分。
“姑娘,这铺子......”赵木根摇头,“恐怕接不得。光是那些掺假的存货就够棘手,何况还有债务,那个孙账房也不是省油的灯。”
青禾却问:“若是不要存货,只要铺面,价钱能压到多少?”
赵木根一愣:“姑娘的意思是......”
“胡文举急着用钱,咱们可以跟他谈存货我们一概不要,由他自行处理。铺面连带家具药柜,我们按市价七折盘下。至于债务,”青禾顿了顿,“明白告诉他,咱们会查清楚,若有未披露的债务,契约作废。”
“这......”赵木根迟疑,“他肯吗?”
“他急需现银,咱们只要铺面,干净利落,他省了麻烦,能拿到现钱不说,还能甩卖一波那些次货,他没理由不肯。”青禾声音平静,“至于孙账房,那是胡家的事,与咱们无关,盘下铺子后用人自然要换。”
赵木根想了想,觉得可行。
“那我明日再去谈。”他走之前突然想起什么,又折回来,“姑娘,还有一事。奴才打探时听说鼓楼西大街有处铺面可能要转手,不是药铺,原是个绸缎庄,东家要举家南迁。位置大小都合适,关键是没有济生堂那些腌臜事。您看......”
青禾思考片刻,道:“不急去谈,先晾他两日。你这两日去鼓楼西大街看看那处绸缎庄,放出风声,就说我们也在考虑那边。”
这是谈判的小技巧。赵木根会意:“奴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