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北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两行浑浊的泪,从他眼角滑落。
“我输了……我把……思思最后的五年……也给输掉了……”
他的故事,说完了。
他所有的力气,也耗尽了。
他像一滩烂泥,彻底瘫软下去,只有那双眼睛,还死死地盯着苏九,或者说,是盯着苏九手里的那张照片。
那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
青禾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她看向苏-九,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可苏九的脸,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站起身,将照片小心地放回陈望北的胸口,然后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那瓶没喝完的啤酒,给自己倒了半杯。
“啧。”他咂了咂嘴,对着青禾说,“你看,我就说这买卖亏本吧。赢了,还惹一身骚。这老头的故事,比八点档的家庭伦理剧还能编。”
青禾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苏九喝了口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一丝莫名的烦躁。
他不是圣人,更不是什么滥好人。
陈望北助纣为虐,害人无数,死有余辜。
可那份深沉到扭曲的父爱,却又是真实的。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陈望北种下了恶因,得到了恶果。可他的女儿,那个照片上笑得没心没肺的小女孩,她又何其无辜?
苏九闭上眼,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另一张模糊的脸。
是那个在福利院里,总是偷偷把唯一的鸡蛋塞给他的小女孩。
是那个在大雨天,用小小的身子护住他,自己却淋得发高烧的小女孩。
是那个被领养走时,哭着对他说“阿九哥哥,你等我,我长大了就回来找你”的小女孩。
他苏九,也是被人拼了命爱过的。
虽然,那份爱,短暂得像一颗流星。
苏九猛地睁开眼,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真他娘的麻烦。”
他骂了一句,站起身,走到陈望北面前。
老人已经进气少,出气多,眼看就要不行了。
“喂,老头。”苏九踢了踢他的脚,“还没死透吧?”
陈望北的眼珠,艰难地动了动。
“想让你女儿活,也不是不行。”
这句话,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了陈望-北即将死亡的身体。他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死死地盯着苏九。
“我可以出手,破了那‘续命’的邪术,断了她和‘往生堂’的联系。”
苏九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在陈述一件商品交易。
“但是,你得清楚三件事。”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这邪术,就像一根插进你女儿心脏的管子,‘往生堂’通过它给你女儿输送着吊命的‘毒药’,同时也吸食着你的精气神。我要做的,就是把这根管子拔出来。”
“拔管子的过程,很痛苦,也很危险。你女儿的身体,早就被邪术侵蚀得千疮百孔。这一拔,她有可能当场就死。你,想清楚了吗?”
陈望北的嘴唇哆嗦着,他想点头,却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但他眼中的决绝,已经说明了一切。
与其像个活死人一样被邪术吊着,不如堂堂正正地去死。
“好,看来你想清楚了。”苏九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拔了管子,‘往生堂’那边会立刻知道。他们费尽心机养的‘药人’,就这么被人截胡了,你觉得他们会善罢甘休吗?到时候,他们要找的,可不光是你,还有我。”
“我这人,最讨厌麻烦。接了你这活,等于给自己惹上一个甩不掉的牛皮糖。你觉得,我该收多少辛苦费?”
陈望北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绝望和愧疚。
他现在身无分文,拿什么来付这笔救命的钱?
“行了,看你这穷酸样,也榨不出二两油。”苏九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随即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锐利如刀。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破除这种以命换命的邪术,需要一个‘引子’,来承受邪术反噬时,最凶猛的那一波冲击。”
苏九蹲下身,凑到陈望北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个引子,必须是施术的共生者。也就是说,是你。”
“你那被吸干的精气神,你那残存的、即将消散的魂魄,就是破术最好的祭品。”
“救你女儿的代价,不是钱,也不是我担的风险。”
苏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缓缓说出了最后的判决。
“代价,是你彻彻底底的,魂飞魄散。”
ps:若代价是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你还会为挚爱之人,做出同样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