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岛的夜风,带着劫后余生的凉意,吹散了弥漫的烟尘。
秦卫东抱着女儿,身体仍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那不是冷的,是后怕与激动交织的情绪,让他这位看惯了生死离别的算命先生,此刻脆弱得像个孩子。
苏九站在他旁边,掸了掸肩膀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看着远处已经彻底沦为废墟的三号泵站,若有所思地评价道:“拆迁效率挺高,就是动静大了点,容易引来城管。”
这句不合时宜的调侃,让秦卫东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猛地一松。他张了张嘴,想说些感激涕零的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沙哑,一个字也挤不出来,最终只能化作一个深躬。
苏九没躲,坦然受了这一拜。这一拜,他受得起。
“行了,此地不宜久留,先找个地方让你女儿好好休息。”苏九说着,已经走到了路边,伸手拦车。
一辆出租车晃晃悠悠地停下,司机探出头,看到三人的模样,尤其是秦卫东怀里昏迷不醒的女孩,脸上立刻写满了警惕和抗拒:“你们这……不拉不拉,我这要收车了。”
苏九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从车窗塞了进去,厚度可观。
“师傅,去市区,找个最安静的酒店。剩下的,是你的精神损失费。”
司机的表情瞬间从警惕转为热情,麻利地打开车门锁:“得嘞!三位坐稳了!保证给你们找个五星级的安静!”
……
市中心,一家不起眼的商务酒店套房内。
秦小雅被安放在柔软的大床上,呼吸平稳,脸色红润,仿佛只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苏九探了探她的脉搏,那股被抽离的生命力,不仅被悉数补了回来,甚至在他那股逆转乾坤的力量滋养下,比之前还要旺盛几分。
秦卫东站在床边,看着女儿安详的睡颜,这位在街头故作高深半辈子的老人,终于再也撑不住,双膝一软,对着苏九就要跪下磕头。
“咚”的一声闷响,他的膝盖却像是撞在了一块无形的气垫上,怎么也跪不下去。
“秦老,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都快赶上金矿了。”苏九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顺手倒了杯热水递过去,“有这力气,不如跟我讲讲,让你爷俩差点搭进去的,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秦卫东双手捧着水杯,温热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神稍稍安定。他沉默了许久,才长叹一声,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个用粗布包裹的物件。
层层布料解开,露出的并非什么金玉奇珍,而是一卷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竹简。竹简的材质非金非木,色泽古朴,上面刻满了细密如蚁的古老文字,透着一股历经万古沧桑的沉重气息。
这就是《天机策》。
“苏大师,我……我不是什么神算。”秦卫东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苦涩,“我本是个研究冷门历史的大学老师,半辈子一事无成。这东西,是我年轻时在一次考古发掘中,从一处无人知晓的遗迹里偷偷带出来的。当时,只当它是个有研究价值的古物。”
他的目光,落在了女儿的身上,充满了慈爱与悔恨。
“直到几年前,小雅得了一种罕见的血液病,医院下了病危通知,说神仙也难救。我走投无路,想起了这卷竹简,死马当活马医,没日没夜地研究,竟真的被我破译了一小部分……”
“我按照上面的记载,设坛、做法,用了一种……名为‘窃命’的法门。”秦卫东的声音在颤抖,“它能……能从未来,‘借’来一缕生机,延续小雅的命。我成功了,小雅的病奇迹般地好了。”
“但代价,就是天道反噬,我自己的命,被一点点地抽走。我本以为,这就是全部的代价了,我心甘情愿。”他惨然一笑,“可我错了,大错特错。”
“我所做的,就像是在漆黑的宇宙里,点燃了一支火把。我窥探了不该看的东西,也暴露了‘火把’的存在。”
“那个组织……他们自称‘档案馆’。他们找上了我。”秦卫东的眼中,浮现出深深的恐惧,“他们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杀人。他们……是一群疯子,一群想要将世间万物,包括命运、情感、灵魂,全都转化为可以读取和修改的数据的疯子!”
“他们认为,人类的未来,就是摆脱肉体,成为纯粹的信息生命,达到所谓的‘永恒’。《天机策》,在他们眼中,就是开启这个‘永恒’的钥匙,是最高权限的源代码。”
“我带着小雅东躲西藏,可他们无孔不入。最后,他们抓走了小雅,用她的命逼我交出《天机策》。他们说,要让小雅成为第一个‘新神’,一个与《天机策》彻底融合的活体计算机……”
秦卫东的故事,解释了所有的前因后果。
苏九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他看着那卷古老的竹简,眼神深邃。难怪那个白大褂能研究出“净化”仪式,原来秦卫东这个“原版用户”,已经给他们提供了最核心的理论基础。
就在这时,套房里那台关闭的液晶电视,屏幕“滋”的一声,突然自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