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房子,会杀了他。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看也不看那具黑鲤的尸体,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他冲下楼梯,跑进刺眼的阳光里。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这些平日里熟悉的景象,此刻在他眼中,却处处透着杀机。
每一辆从他身边经过的汽车,都像一只随时会择人而噬的钢铁猛兽。
每一个路人投来的不经意的目光,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
全世界,都在与他为敌。
他浑浑噩噩地在街上走着,像一个失了魂的游魂。大脑里一片混沌,恐惧、悔恨、绝望,像一锅沸腾的烂粥,将他所有的理智都煮成了一团浆糊。
他想去找苏九。
这个念头,是他此刻唯一的执念。
他要回去,他要跪下来,他要磕头,他要求那个人救救自己。
他开始跑,不顾一切地朝着南淮街的方向跑。他没有看路,也没有看来往的车辆。
“吱——!!!”
一阵刺耳到撕裂耳膜的刹车声,猛然响起。
陈凡下意识地转头。
一辆黑色的轿车,因为紧急刹车,车头发生了侧滑,像一头失控的公牛,正朝着他所在的人行道,横扫而来。
那刺眼的远光灯,像两只来自地狱的眼睛。
他看到了司机那张因惊恐而扭曲的脸。
也看到了自己在那瞬间反光的车窗上,映出的,那张同样惊恐、绝望的脸。
他想躲,可他的双腿,像是灌了铅,沉重得无法抬起。
“砰!”
又是一声巨响。
这一次,是结结实实的,血肉与钢铁的碰撞。
陈凡感觉自己像一个被随手丢出去的破布娃娃,身体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天与地,在他眼前疯狂地旋转。
剧痛,如同烧红的铁水,从他的左腿和胸口,瞬间蔓延至全身。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秒,他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苏九那平静无波的声音。
“你的命,不值钱。”
……
消毒水的味道,将陈凡从昏迷中唤醒。
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医院里惨白的天花板。
他动了一下,一股钻心的剧痛从左腿传来,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左腿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高高地吊起。胸口也缠着绷带,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疼得他龇牙咧嘴。
“醒了?”一个护士走了过来,熟练地检查着他床头的吊瓶,“你运气真好,被车撞成那样,居然只是左腿骨折和三根肋骨骨裂,没有生命危险。”
运气好?
陈凡的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护士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对了,你手机摔坏了,联系不上你家人。肇事司机垫付了医药费,但后续的费用,还有你的护理问题,得你自己想办法了。”
钱。
陈凡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被开除了,一分钱都没有。卡里那点可怜的存款,连支付今天的住院费都不够。
家人?他是个孤儿,在这个城市里,举目无亲。
他的人生,真的成了一团糟。
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陈-凡躺在病床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像一具已经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他终于深刻地体会到,苏九那句“你的命不值钱”是什么意思了。
当厄运真正降临时,钱、工作、尊严……所有他曾经在意的东西,都变得不堪一击。而他赖以为生的“命”,脆弱得就像那条已经浮在水面上的死鱼。
他闭上眼睛。
黑暗中,苏九的身影,愈发清晰。
那个年轻人坐在梨花木的长案后,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如海,仿佛早已看穿了他所有的挣扎、愚蠢和不堪。
那是他唯一的生路。
也是他最后的审判。
陈凡用没受伤的右手,死死地攥住了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分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他要活下去。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要找到那个男人。
可当护士再次走进来,问他有什么事时,陈凡看着自己被吊起来的腿,一个更加绝望的问题,浮上了心头。
他现在这个样子,连下床都做不到。
又该怎么去南淮街,怎么去那间九玄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