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又被压缩。
那根救命的电线断裂时发出的“啪”声,像一声发令枪。
悬在头顶的水泥块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带着无可抗拒的重力,轰然坠落。
陈凡的瞳孔里,只剩下一片迅速放大的灰白。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被极致的恐惧冻结,动弹不得。
死亡,原来是这种感觉。
没有走马灯,没有回忆,只有一片冰冷的、下坠的虚无。
“轰——!!!”
一声巨响,震得整栋老楼都仿佛颤了三颤。灰尘与碎屑爆开,像一场小型的室内沙尘暴,瞬间吞没了陈凡的身影。
然而,预想中头骨碎裂的剧痛,没有传来。
陈凡依旧保持着半蹲半跪的姿势,僵在原地。那块脸盆大小的水泥块,没有砸中他的天灵盖,而是以一个诡异的、毫厘之差的角度,擦着他的后脑勺和肩膀砸了下来,在他身侧半米不到的地方,将本就破旧的水泥地面,砸出了一个狰狞的浅坑。
飞溅的石子,有几颗划破了他的脸颊和手臂,带出几道细小的血痕。温热的液体流下来,他却感觉不到疼。
他只是呆呆地,缓缓地,扭过僵硬的脖子,看向那个近在咫尺的“陨石坑”。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坑洞,投向了房间的角落。
鱼缸里,水波已经平复。
那条翻着雪白肚皮的黑鲤,静静地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它死了。
而他,还活着。
在它死去的同一秒,那块本该砸死他的水泥块,偏离了致命的轨道。
巧合?
陈凡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介于抽泣和干呕之间的声响。他浑身筛糠般地颤抖起来,一股比刚才面对死亡时更加刺骨的寒意,从心脏深处炸开,席卷全身。
他错了。
错得离谱。
错得……差点就用自己的命,去验证了一个他根本不信的真理。
苏九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烫出一个个清晰无比的印记。
“一道替命符的阳寿耗尽,你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它的阳寿尽了之后,你每一次开门,每一次照镜子,每一次打开冰箱……都将是,你的最后一劫。”
这是第一劫。
开门,换锁,然后……死。
如果不是那条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尽所有力气撞击鱼缸,将那下坠的轨迹,撞偏了那么一丝丝……
陈凡不敢再想下去。
他手脚并用地向后爬,远离那个坑洞,远离那扇被他视为“新生”的门,直到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才停了下来。他抱着头,身体缩成一团,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发出绝望而恐惧的呜咽。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在这片死寂中尖锐地响起。
陈凡浑身一哆嗦,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王经理”三个字。
他这才想起,自己是从公司跑出来的。
他划开接听键,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凡!你他妈死哪儿去了?!”电话那头,王经理的声音不再有半分亲切,只剩下暴怒的咆哮,“总公司的刘总亲自下来了,点名要听你汇报那个物流园的方案!你人呢?啊?!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你都不接!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份工作了?!”
陈凡的大脑嗡嗡作响,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说自己家里出事了,差点死了。
可这些话说出来,谁会信?
他只能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我马上……马上过去……”
“马上?我他妈等了你一个小时!刘总脸都黑了!你知道我替你担了多大责任吗?!”王经理的声音愈发尖利,“我告诉你陈凡,你不用来了!你被开除了!这个月的工资,奖金,一分钱都没有!你他妈就给我滚蛋!”
“嘟……嘟……嘟……”
电话被狠狠挂断。
陈凡握着手机,呆呆地听着里面的忙音。
开除了。
那个被大老板点名表扬的方案。
那份翻倍的奖金。
那个他以为是人生转机的,所谓“前途无量”的项目。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因为这些而燃起希望,甚至有底气去质疑苏九。而现在,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开门见煞,主口舌是非……”
苏九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
他因为换锁而差点死掉,又因为这件事,丢掉了工作。
一环扣一环,精准得像一场早已编排好的戏剧。
陈-凡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猛地将手里的手机狠狠砸了出去。手机撞在墙上,屏幕碎裂,弹落在地,彻底黑了下去。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地,目光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上那个大洞。
不行。
他不能待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