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陷入了一种极致的寂静。
再也没有人交头接耳,再也没有人低声议论。所有人都被那琴声攫住了心神。
如果说,苏娇娇的《革命》是一场华丽夺目的技巧秀,那么苏瑶的《钟》,就是一篇用生命写就的史诗。
琴声时而如同狂风暴雨,一连串的琶音和半音阶飞速奔流,那是压抑,是挣扎,是无数个日夜里独自面对的黑暗。台下的学生们仿佛看到了一个渺小的身影在风暴中艰难前行,随时都可能被吞没。
“她……”观众席里,沈砚舟喃喃自语,“她弹的不是曲子。”
沈屿坐在他身边,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台上的那个女孩,他的小妹。
他听懂了。
那琴声里有小心翼翼的童年,有寄人篱下的隐忍,有被欺负虐待的痛苦,还有被误解被排挤的孤独。
那不是李斯特的《钟》,那是苏瑶的《钟》。
随即,琴声又陡然一转,变得如同涓涓细流,温柔而充满了希望。那是她十七年人生中,才感受到的温暖:是母亲温柔的呵护,是父亲深沉的守护,是外公外婆给予的安宁,更是三个哥哥们无条件的宠爱。
那份温柔稍纵即逝,很快,乐曲进入了最艰难、最辉煌的华彩乐段。
一连串密不透风的八度音和弦,如同山洪暴发,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席卷而来。
那是抗争。
是对命运不公的质问,是对所有轻蔑与恶意的宣战。
苏瑶的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晃动,她的长发有几缕垂落下来,贴在微湿的脸颊上。她的表情依旧平静,但她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团从未有过的火焰。
“假的,这是假的……这怎么可能……”后台,苏娇娇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
她引以为傲的技巧,在苏瑶这充满了灵魂的演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空洞。
她弹奏的曲子,只是一个个被精准执行的音符,是乐谱的奴隶。而苏瑶,她是在用自己的血肉和灵魂,去驾驭这首曲子,去讲述一个故事。
这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较量。
她甚至连站在同一个天平上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这……这才是真正的演奏……”王老师的声音在发抖,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悔意。
林峰脸上的得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凝重和困惑的复杂神情。
他不懂音乐,但他能感受到那琴声中蕴含的巨大能量。
那是一种能让全场上千人同时屏住呼吸的力量。
他看着舞台上那个气质清冷的女孩,再看看身边脸色惨白的苏娇娇,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他一直以为,苏娇娇是那颗最璀璨的钻石。
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之前所追捧的,或许只是一颗闪亮的玻璃珠子。而那颗被他和他身边所有人一直踩在脚下、不屑一顾的石头,当她洗去尘埃时,露出的却是足以让所有光芒都黯然失色的、最纯粹的光。
舞台上,琴声进入了尾声。
最后的几个音符,像是暴风雨过后的钟声,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和悠远,一个一个地敲响,然后渐渐消散在空气里。
苏瑶的双手,轻轻地从琴键上抬起。
曲终。
整个礼堂,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鼓掌,没有人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