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敝号往来运货的船家,多次提及在云河上游约三十里处的‘野猪峡’附近,夜间常有不明船只聚集,行动鬼祟。且……有船家隐约看见,似乎有我们漕运的舢板在其间出没。”她顿了顿,观察了一下陆沉舟的神色,继续道,“民女一介商贾,本不该妄议官家之事。只是想着,漕运关乎国本,若有不妥,恐生事端,故特来禀报大人知晓。”
陆沉舟的心猛地一沉。
野猪峡,河道狭窄,水流湍急,本是漕运监管的薄弱之处。若有官船参与其中,与不明船只勾结,所图为何?私运禁品?偷盗漕粮?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泼天的大案!
他看向苏婉儿,她的眼神坦荡而清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一个布庄东家,能留意到这些,并将消息冒险告知他这个并无深交的官员,这份敏锐与胆识,已非常人可比。
“此事,苏东家还曾对何人提起?”陆沉舟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神已变得锐利。
“未曾。”苏婉儿摇头,“民女深知此事关系重大,不敢妄传。只是觉得陆大人……或与旁人不同。”
这句“与旁人不同”,轻轻落下,却在陆沉舟心中漾开一圈涟漪。这是一种无声的信任,沉甸甸的。
“多谢东家告知。”陆沉舟起身,郑重地向她拱手一礼,“此事我已知晓,必会详查。东家今日之言,于国于民,皆有功无过。”
苏婉儿忙侧身避礼:“大人言重了,民女只是尽了本分。”她顿了顿,又道,“漕运之事,千头万绪,大人身处其中,想必不易。若有需用民女之处,或是一些市井之间的消息,清澜布庄或可略尽绵薄之力。”
这话说得含蓄,但意思明确。她愿意在情报上提供帮助。
陆沉舟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个女子,不仅胆大心细,更懂得审时度势,在她身上,他看到了不同于官场迂腐、也不同于市井庸俗的一种特质——一种扎根于现实、却又超越现实的通透与力量。
“好。”他没有过多客套,只应了一个字。
送走苏婉儿,陆沉舟回到值房,心中已是一片翻腾。野猪峡的线索,像一把钥匙,可能打开一扇通往漕运黑幕的大门。而苏婉儿的身影,连同她那句“与旁人不同”,也如同一道微光,照进了他因官场倾轧而略显灰暗的心境。
他铺开云河漕运图,目光锁定在“野猪峡”三个小字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这漕运千里,表面的波澜不惊之下,暗流终于开始涌动。而他,或许找到了第一个可以并肩看清这暗流的同行者。
“陆安。”
“小的在。”
“去查一下,近日可有漕船报修,或是以其他理由在野猪峡附近水域停留过的记录。要隐秘。”
“是!”
窗外,阳光正好,却仿佛带着一丝山雨欲来的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