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撞门声越来越近,像有人拿斧头劈楼梯扶手,震得门板上的冰屑簌簌往下掉。
三楼张浩家的门内,李队长突然往腰侧摸了一下——指尖刚蹭过布料下那块冰凉的金属,手背就猛地一抽。
冻疮裂开的细缝被扯着,疼得他睫毛颤了颤。那是把老旧的五四式,是他当片儿警时留下的老伙计,早该上交,却偷偷藏了这些年。
这次来盯江月月,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就塞包里带了来,想着“以防万一”。
没成想“万一”来得这么快,快得他连手背的疼都顾不上揉。
“队长!他们快抢到三楼了!”小赵攥着警棍跑过来,声音抖得跟筛豆子似的,手里的棍子都快握不住了。
李队长没应声,只是把枪套往棉袄里又掖了掖。枪里只有两发子弹——还是去年过期的备用弹,说不定一开枪就卡壳。他甚至不敢让张浩看见,这栋楼里,一把枪比十箱泡面还招祸。
小王蹲在地上,盯着门缝里渗进来的血渍,突然嘟囔:“要是有枪……”
“闭嘴。”李队长低声喝止,指尖已经扣在了枪套扣上。
他想起昨天江月月踹死大胡子时的狠劲,那丫头要是冲出来,这两发子弹够不够用?更怕的是,子弹一响,整栋楼的饿狼都会扑过来,他们这点人,连枪都保不住。
“守住门。”他把警棍塞给小赵,自己则背过身对着墙角。
可李队长没察觉,刚才他摸枪、掖枪的动作,恰好被卧室门内的张浩看了个正着。张浩心里咯噔一下:“那是枪?我就说这些警察不可能不带武器!”
混乱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伴随着物品碎裂和肉体沉闷的撞击声,最终以女人压抑的、绝望的啜泣告终。
楼道里短暂地陷入一种比之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一些更细微、也更令人心碎的声音,才得以被捕捉。
402门口,一个曾经体面的年轻女人裹着单薄肮脏的羽绒服,脸颊陷得发空,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对着门缝里露出的半张男人脸哀求:“王哥……就一包泡面,行不行?半包……半包也行……求求你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门内的男人沉默片刻,目光在她冻得发紫的脚踝和单薄的衣服上扫了一圈,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进来吧。”
门“咔哒”一声关上,把里外隔得严严实实。
楼道里又静了下来,可空气里那股冷意,比外面的冰雪还扎人——是尊严被踩碎了,羞耻心早被饿肚子的本能吞得没影,剩下的,是比死还让人难受的绝望。
人到了这份上,那点藏着的不堪,全被生存的念头扒得明明白白。
502室,江月月的小屋里。
江建国的无声悔恨还在翻涌,浑浊的泪水早浸湿了鬓角的花白乱发,连身下的床单都洇开一片湿痕。
他恨自己以前认定的“家”,在灾难面前竟这么脆,一撞就碎;更恨自己对女儿常年漠不关心,到头来反要靠她收留,可这份醒悟,来得太晚了。
他死死闭着眼,连呼吸都不敢重一分,生怕惊扰了背对着他的江月月。
江月月始终背对着床铺,外头的哀嚎、402门口的交议,甚至父亲压在喉咙里的哭,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这些声音,上辈子在混乱里听了太多,早磨掉了多余的情绪。
她指尖在炉壁上轻轻划着,火苗映着她紧绷的侧脸,明明灭灭里,藏着几分疲惫,更藏着一种“早已知晓”的冷。
她意念轻轻一动,一小堆煤炭就落在了旁边的桶里。随即低头拨了拨炉子里的柴,火苗窜了窜,映得她侧脸的线条柔和了些,
心里却没闲着:“外面这么乱,雪也没停的迹象,不能把老头单独留在这。没想到楼里乱得这么快,上辈子还以为末世前期能熬一阵……”
指尖无意识蹭过发烫的炉壁,她顿了顿,眉头微蹙:“看来老头当年,就是在这样的混乱里没的,下场肯定好不了。不过这次我来了,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她望着跳动的炉火,指尖轻轻敲了敲炉沿,盘算着出路:“这栋楼要是好好改造,把门窗都加固结实,说不定能住挺久。就是楼里这些邻居,真不知道会坏成什么样……”
念头一转,又想起之前发现的防空洞:“实在不行,等风雪小些,空间里的雪地车就能派上用场了,到时候带老头去那防空洞也行。只要能安稳熬过这末世,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倒也算是个不错的着落。”
炉火映着她的侧脸,那些关于“安稳”的期望,悄悄在她紧绷的眉眼间,漾开一点柔和的光。
柴火炉上,一小锅红豆南瓜粥正咕嘟冒泡,软烂的米香混着南瓜的甜气慢悠悠飘出来,旁边铁架上烤着两个红薯,表皮烤得发焦发黑,正滋滋地冒着凉气,甜香混着焦香,在冷飕飕的小屋里格外明显。
江建国躺在一旁,鼻尖刚蹭到这股暖烘烘的香味,浑浊的眼睛就动了动,枯瘦的手指无意识攥了攥床单,
心头猛地一震:“这些东西她是怎么弄来的?难道是她那个总背着的大包里的?那巴掌大的包,怎么装得下这么多煤炭、米粮,还有这俩热乎的烤红薯?”
客厅里,张美娟母女饿得头晕眼花,俩人脸颊凹得发空,死死盯着江月月紧闭的小门,彻底蔫了。“这个狠心的贱人,肯定在里面煮好吃的的,我都闻到米香味了,看来她是不会开门了!”
张美娟咬着牙,声音里又恨又急。
“妈!你看602阳台外!挂着个篮子!”江慧慧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子,声音尖细,还带着没藏住的贪婪。
张美娟立刻捂住她的嘴,小声骂道:“小点声!在哪呢?”
“就、就在那!”江慧慧被她一吼,吓了一跳,也不敢大声说话了,只敢用手指着门缝外的方向。
张美娟凑到门缝里往外瞄了一圈:楼道里暂时没人,连大胡子的尸体都没了踪影,只留下地上一滩暗红的冰渍。
她心里犯起嘀咕:难道是那些警察出动,管了刚才抢东西的人?要是外面安全了,说不定能开门让警察去抓江月月,那样倒省了自己的事……
她越想越觉得恶毒的念头靠谱,便开始小心翼翼挪开堵门的杂物。
母女俩挤出门就往楼上钻,顶着刺骨的寒风猫着腰跑。冻得手指都快没知觉了,才总算把篮子拽下来,掀开一看,里面赫然是半袋冻得硬邦邦的玉米面!
张美娟心中一喜:“估计是谁藏的,不过管她的,现在是我的了!”
拽着女儿就往楼下跑——刚跑到5楼,楼道里突然传来女人的哭喊声:“王哥,哥,我实在不能了我的腿都快断了……你们放过我吧!”
张美娟吓了一跳,赶紧拉着江慧慧往屋里跑,在关门那一刻,她狠狠的骂道:“活该!下贱胚子!一看就没干好事!”
江慧慧也跟着点头,心里却在想:“刚刚那里面我好像闻到好吃的味道了……”
刚跑回冰冷的客厅后,张美娟赶紧把玉米面藏好,嘴里就又开始小声的骂江月月:“这个该死的贱人,守着她的那个爹,在里面过好日子,我就不信她那到底能有多少吃的,早晚有吃没得那一天……”
江慧慧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听着张美娟的嘀咕,眼珠一转:“妈,要不……咱们想办法把江建国弄出来?逼江月月交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