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萧玄,而是他身后一名断了一只胳膊、用布带草草包扎的校尉。那校尉独目圆睁,指着高公公骂道:“狗阉奴!少在这里放屁!朝廷不给粮?老子们就用北齐狗的血肉当粮!没有朝廷,老子们就不打仗了?就不保家卫国了?萧都督带着我们出生入死的时候,你们这些蛀虫在哪儿?!”
“对!老子只认萧都督!”
“谁想动都督,先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将士们的怒吼再次响起,声浪震天,将那百名禁军吓得连连后退,阵型都快散了。
高公公面无人色,他没想到边军对萧玄的拥护竟然到了如此地步!他哆嗦着,指着萧玄:“好……好!萧玄!你果然要反!咱家……咱家这就回京禀明陛下,发大军来剿灭你这叛贼!”
说着,他就要勒转马头,想逃离这片让他胆寒的土地。
“高公公,”萧玄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喧嚣,“旨意,你已经宣了。”
高公公动作一僵。
萧玄缓缓走上前,走到高公公的马前,抬起头,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万丈寒渊般的死寂。
“但,这兵权,”萧玄一字一顿,声音斩钉截铁,“你,带不走。”
“你……你想怎样?”高公公吓得魂飞魄散,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萧玄目光扫过他手中那杆节旄,忽然伸手。
高公公下意识地想躲,却哪里快得过萧玄?即使右臂受伤,萧玄的左手依旧快如闪电,一把便将那杆象征着皇权、代表着监军身份的节旄夺了过来!
“你……你敢夺节?!这是死罪!死罪!”高公公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萧玄握着那杆节旄,感受着其冰冷的触感,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再次浮现。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他双臂猛地用力——
“咔嚓!”
一声清脆的爆响!
那杆精心制作、象征着无上权威的节旄,竟被他硬生生从中折断!
木屑飞溅!
代表着皇帝亲临的旄尾掉落在地,沾染上北境的尘土。
萧玄随手将两截断杆扔在地上,如同丢弃两根废柴。
“节旄已折,监军之权已废。”萧玄的声音如同寒铁交击,响彻全场,“高公公,劳烦你回去告诉陛下。”
他顿了顿,目光如利剑般刺向面如死灰的高公公,也仿佛穿透了万里虚空,直视那深宫中的帝王。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北境安危,重于泰山。这兵权,我萧玄,担了。这国门,我萧玄,守了。”
“若要治罪,待我杀退北齐,保住这万里山河之后,萧玄,自会亲赴建康,向陛下……请罪!”
话音落下,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萧玄这石破天惊的举动惊呆了!
夺节!折旄!公然抗旨!
这是彻彻底底的决裂!是将自己最后一点退路都亲手斩断!
然而,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咆哮!
“愿随都督死战!”
“死战!死战!”
“守住国门!杀退齐狗!”
士气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在这一刻燃烧到了极致!朝廷的背弃,皇帝的昏聩,彻底寒了将士们的心,也彻底将他们推到了萧玄的身后!除了眼前这个带着他们出生入死、此刻又为他们扛下所有罪责的男人,他们已别无依靠!
高公公和他带来的禁军,早已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萧玄不再看他们,转身,目光投向远方那即将发动进攻的北齐军阵,缓缓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剑锋直指前方!
“众将士听令!”
“今日,无分南梁北魏,唯有同心戮力,方能死中求生!”
“随我——杀敌!”
“杀——!”
震天的怒吼,汇聚成一股磅礴的力量,直冲云霄,将那沉沉的乌云都似乎震散了几分。
寒风依旧凛冽,却再也吹不冷那滚烫的热血。
监军夺权的闹剧,以一种最激烈的方式收场。
而真正的血战,才刚刚开始。
高公公一行人被士兵们“请”了下去,严加看管。
萧玄持剑屹立阵前,背影如山。
他知道,从折断节旄的那一刻起,他已踏上了一条件无返顾的路。
但他,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