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继续学业,可以去旅行,可以见你想见的人——只要提前告知,确保安全。你可以拥有完全私人的空间和时间,未经允许,我们不会踏入半步。”
瑞恩的表情变得古怪,像是想说什么,但被克劳德一个眼神制止了。
“作为交换,”克劳德继续说,“我只请求一件事:不要离开。不是以囚徒或责任者的身份留下,而是以……合作者的身份。”
他伸出手,不是要触碰她,而是掌心向上,像一个等待的邀约:
“让我们保护你,用你能够接受的方式。让我们帮你处理掉那些真正的威胁——沈彦、江叙、以及任何可能伤害你的人。而你要做的,只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顿了顿,最后说:
“一个在安全的环境里,真正想清楚自己要什么的机会。”
时苒看着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这是一只掌控着庞大帝国的手,也是一只在她梦中反复出现、带来恐惧与复杂情感的手。
“如果……”她的声音沙哑,“如果我想清楚之后,还是决定要走呢?”
克劳德笑了。那是一个很浅很浅的笑容,几乎看不见,却莫名让时苒心头一颤。
“那么,我会亲自为你安排好一切。”他说,“新的身份,安全的住所,足够的资金,以及确保不会再被打扰的承诺。”
“你疯了。”瑞恩终于忍不住低吼。
克劳德没有回头,只是看着时苒:“这是我的承诺。温特斯家族当家人的承诺。”
时苒的视线在克劳德脸上停留了很久很久。她试图从那冰蓝色的眼睛里找出欺骗的痕迹,找出阴谋的影子。可她只看到一片平静的深海,深不见底,却意外地……没有杀意。
“为什么?”她终于问,“为什么愿意做到这种地步?”
克劳德沉默了片刻。
“因为我厌倦了。”他轻声说,那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厌倦了掠夺,厌倦了算计,厌倦了用恐惧和愧疚捆绑一个人。也许瑞恩说得对,温特斯家的血是脏的。但至少这一次……”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覆在自己胸口:
“至少这一次,我想试试不同的方式。”
壁炉里的火噼啪作响。
窗外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时苒看着克劳德的眼睛,又看向一旁脸色铁青却强忍着没有发作的瑞恩。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克劳德悬在空中的手上。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然后,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但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克劳德掌心的前一秒,她停住了。
“我有一个条件。”
克劳德点头:“请说。”
“我要见陆屿喑。”时苒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单独见。不被打扰,不被监听,不被事后追问谈话内容。”
瑞恩的眉头皱了起来。但克劳德只是沉默了两秒,便点头:
“可以。时间、地点由你定,安全措施由我安排,但会最大程度保证你们的隐私。”
时苒深吸一口气,指尖终于落下,轻轻搭在克劳德的掌心。
没有握紧,只是一个轻触,像蝴蝶停驻。
“在那之前,”她说,“我会留在这里。以‘合作者’的身份。”
克劳德的手微微收拢,却没有用力握住,只是虚虚地承托着她的指尖。
“成交。”他说。
瑞恩看着这一幕,脸上的怒意渐渐被一种复杂的神色取代。他盯着两人接触的手看了几秒,突然转身,大步走向门口。
在拉开门的前一刻,他停住,没有回头: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哥哥。”
然后,门被关上,脚步声远去。
房间里只剩下时苒和克劳德,以及那只轻触在一起的手。
许久,克劳德才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像是跪了太久。
“房间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他说,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平稳,“在宅邸东翼,有独立的起居室、书房和小客厅。除了定期打扫,不会有任何人进入。明天我会让管家把钥匙和权限卡送过来。”
时苒也站起来,因为久坐而有些眩晕。克劳德下意识伸手想扶,却在半空停住,收了回去。
“谢谢。”时苒低声说。
克劳德摇了摇头:“不必。这是我承诺的一部分。”
他转身走向门口,在踏出房间前,又停住:
“晚安,时小姐。”
“晚安……克劳德先生。”
门轻轻合上。
时苒站在原地,看着壁炉里跳动的火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那里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温度。
很轻,很淡,却真实存在。
她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不知道克劳德的承诺有几分真心,不知道未来会走向何方。
但至少在这一刻,她做出了选择。
不是被强迫的,不是出于愧疚的,而是她自己伸出的手。
哪怕只是一小步。
哪怕前方可能是更深的陷阱。
她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窗外是广袤的夜空,繁星点点,遥远而冰冷。
而在楼下花园的阴影里,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瑞恩站在那里,仰头看着她的窗户。月光落在他金色的头发上,泛着银色的冷光。
两人的视线在夜空中交汇。
瑞恩看了她很久,然后,抬起手,做了一个手势。
那是射击的手势。食指与拇指伸直,其余三指弯曲,模拟枪的形状。
他“瞄准”了她。
然后,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隔着玻璃和遥远的距离,时苒看不清他说了什么。但她读懂了唇形。
他说:
“你逃不掉的。”
然后,他转身,消失在花园的黑暗里。
时苒站在原地,指尖抵着冰凉的玻璃。
窗上映出她苍白的脸,和那双映着星光的眼睛。
她知道瑞恩说的是对的。
也许她真的逃不掉了。
但至少这一次——
她想要试试,在牢笼里,能为自己争取到多大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