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红色的寂灭剑芒如同死神的镰刀，在无边无际的亡灵狂潮中横扫而过。所过之处，无论是狰狞的战灵、庞大的兽骸，还是扭曲的怨念聚合体，其存在本身都被强行抹去，化为最原始的虚无。宁凡如同浴血修罗，每一步踏出，都有成片的亡灵湮灭，硬生生在绝望的潮水中开辟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南宫婉玉环飞舞，仙灵之光护住左翼，精准地击退扑来的漏网之鱼，清冷的眸子时刻关注着宁凡的状态，见他虽勇猛无匹，但气息在剧烈消耗后已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
玄月战意沸腾，金色拳罡刚猛无俦，负责右翼，将一切靠近的亡灵轰碎，高冷的脸上写满兴奋，却也难掩法力急速消耗的疲惫。
紫灵身法灵动，紫色妖藤如毒蛇出洞，时而缠绕束缚，时而尖锐穿刺，弥补着战阵的缝隙，妖媚的脸上已不见笑意，只有全神贯注的凝重。
云璃则位于中心，翠绿荷叶洒下绵绵生机青光，勉强净化着周遭浓郁的怨念死气，为众人提供着微弱的恢复和支持，小脸苍白如纸，显然已近极限。
冥妃游走在战阵边缘，幽冥之气吞吐，手法诡异莫测，往往能轻易瓦解亡灵的攻势，甚至偶尔能吞噬一丝精纯死气补充自身，显得比其他人从容一些，但她那双冷静的眸子，却时不时地掠过宁凡的背影，深处隐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挣扎与诡异黑芒。
杀戮，永无止境的杀戮。
亡灵仿佛无穷无尽，从四面八方涌来，杀了一批，立刻有更多补上。众人的法力在飞速消耗，精神更是高度紧绷，疲惫感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每个人的意志。
“这样下去不行！”紫灵娇喘一声，一道妖藤抽碎一头扑来的骸骨飞鸟，“法力消耗太快了！必须找个地方固守！”
“这片战场根本看不到头，往哪里固守？”玄月一拳轰碎一头持斧巨灵，喘息着反驳，语气带着焦躁。
宁凡一剑寂灭数十亡灵，目光锐利地扫过前方。他的神识在战斗中极力扩展，终于在前方极远处，捕捉到一丝微弱的、不同于周围死寂荒芜的能量波动——那似乎是一座相对完好的黑色宫殿遗迹，隐隐有残缺的禁制光芒闪烁。
“左前方，千里之外，有一处宫殿遗迹，或有禁制可依托！”宁凡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跟我冲！”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周身灰红色光芒再次暴涨，《寂灭轮回经》运转到极致，甚至不惜略微引动魔纹的吞噬之力，斩出的剑芒威力再增三分，硬生生将前方的亡灵潮水撕开一个更大的口子！
众人精神一振，紧随其后，奋力冲杀。
千里距离，在平日不过瞬息之间，但在此刻，却如同跨越生死鸿沟。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和消耗。
终于，在众人法力即将见底、身上都添了数道伤痕之时，那座黑色的宫殿遗迹终于清晰可见。
那是一座风格古朴、通体由某种黑色巨石砌成的庞大宫殿，虽然大部分已经坍塌，但主体结构尚且完整。宫殿外围，笼罩着一层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透明光罩，光罩上布满了裂纹，却依旧顽强地抵挡着外界死气的侵蚀和零星亡灵的撞击。光罩之内，隐约可见残破的廊柱和广场，地面似乎刻着模糊的阵法纹路。
“就是那里！冲进去！”宁凡低喝一声，汇聚最后的力量，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寂灭剑芒悍然斩出，将挡在宫殿正前方的上百头强大亡灵清空一瞬！
“快！”
六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趁着这短暂的间隙，猛地冲入了那层透明的光罩之内！
噗！
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的水幕，外界亡灵疯狂的嘶吼和浓郁的怨念死气瞬间被隔绝了大半，虽然依旧能感受到，却明显减弱了许多。
光罩之外，无数的亡灵拥挤在外，疯狂撞击着光罩，使得光罩涟漪阵阵，明灭不定，似乎支撑得极为艰难，但总算暂时无法突破。
安全了…暂时。
六人几乎是同时瘫坐在地，大口喘息着，各自赶紧取出丹药吞服，全力运功恢复。每个人都狼狈不堪，衣衫破损，气息萎靡，法力几乎耗尽。
宁凡迅速检查了一下自身状况，伤势不轻，法力消耗更是巨大，婴变期的修为都感觉有些空虚。他目光扫过众人，见无人殒落，稍松了口气，随即也开始闭目调息。
《炼天神荒》疯狂运转，吞噬着光罩内相对稀薄但精纯的轮回死气，补充着消耗。同时，他分出一丝心神，警惕着外界和…内部。
时间再次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只有光罩外亡灵不知疲倦的撞击声和嘶吼声不断传来，提醒着他们危险的处境。
不知过了多久，当众人法力恢复少许，伤势暂时稳定后，冥妃忽然缓缓站起身，走向宫殿深处那残破的广场。
“此地阵法纹路…似乎有些奇异。”她蹲下身，纤细的手指拂过地面上那些模糊古老的刻痕，声音依旧冷静，“看似残破，但核心处似乎还有一丝能量流转，或许…可以尝试修复，加固这层护罩。”
众人闻言，目光都投了过去。若能加固护罩，自然是好事。
南宫婉微微蹙眉，仔细感知了一下那些阵纹，清冷道：“此阵古老复杂，蕴含的并非单纯的防御之道，似乎…更偏向于幻与心…”
紫灵也走了过来，妖媚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笑道：“冥妃姐姐还精通如此古老的阵法么？真是深藏不露呢。”
冥妃头也不抬，淡淡道：“活得久了，总会接触到一些杂学。此阵虽古，但核心原理万变不离其宗。眼下局面，任何一丝增强防御的可能，都值得尝试，不是么？”她的理由无懈可击。
宁凡睁开眼，看向冥妃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的阵纹，寂灭剑瞳微微闪烁。他也察觉到此阵似乎并非单纯的防御阵，更透着一股诡异的精神波动。但冥妃所说也有道理。
“需要如何做？”宁凡问道，声音平静。
“需要五人分别立于外围五处阵眼，注入法力，激发残阵。我于中心主阵眼引导，或可将其修复一二。”冥妃指向广场上几处特定的破损位置。
宁凡目光扫过那五处阵眼和中心主阵眼的位置，阵法格局似乎并无明显问题。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婉儿，你居东位。玄月，南位。紫灵，西位。云璃，北位。我居东北位。”他刻意将实力较强的自己和南宫婉、玄月安排在可能更重要的方位，让云璃处在相对安全的北位，而自己所在的东北位，恰好能隐隐观察到中心主阵眼的冥妃。
四女依言各自走到指定位置。
冥妃则站到了中心主阵眼处，双手开始结出一个个古老而复杂的手印，周身幽冥之气缓缓注入阵眼之中。
“开始吧。”冥妃开口道。
宁凡与四女同时向各自所在的阵眼注入法力。
嗡——！
整个广场地面的阵纹骤然亮起！散发出一种朦胧而虚幻的光晕！
然而，下一刻，异变突生！
那阵纹亮起的光芒并非走向修复，而是骤然扭曲！一股强大无比、直透神魂本源的幻术力量猛地爆发开来，瞬间将场中六人全部笼罩！
“不对！这不是防御阵！是幻心古阵！”南宫婉惊喝一声，但已来不及脱离！
宁凡只觉眼前景象猛地模糊扭曲，周遭同伴的身影瞬间消失，外界亡灵的嘶吼也彻底寂静下去。一股无法抗拒的昏沉感袭来，仿佛神魂要被拉入另一个层面。
他心中警铃大作，瞬间明白中了算计！是冥妃！那池底碎片的黑气果然影响了祂！此阵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他全力运转《寂灭轮回经》，寂灭意志斩向脑海昏沉，试图抵抗这股幻力。以他如今婴变期的修为和坚韧无比的神魂，加上寂灭道心对这类精神攻击有着极强抗性，他本应能勉强抵抗。
但就在此时，他怀中那枚轮回玉尺碎片，以及与他有一丝联系的混沌符印虚影，竟同时微微一震，似乎与这古阵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
这股共鸣并非恶意，反而像是一种…认证？
宁凡抵抗的动作不由得微微一滞。
就在这一滞的瞬间，幻阵的力量彻底将他吞没。
……
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宁凡猛地“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阴森潮湿的矿洞，空气中弥漫着血锈味和霉味，镐头敲击岩石的单调声音不绝于耳。
这是他少年时，作为奴族矿奴，挣扎求生的地方——七梅城地底矿洞！
“小凡！发什么呆！快干活！监工来了！”一个焦急而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宁凡猛地转头，看到一个面色蜡黄、眼神带着惶恐和关切的少年——他的好友，牛二娃。一个早已死在无数次欺凌和压榨中的故人。
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体变得瘦小孱弱，穿着破烂的麻布衣，手里握着一把沉重的破旧镐头。
幻境？如此真实…
宁凡眼神一冷，寂灭道心运转，就要强行破开这虚假的幻象。
但就在这时，一阵鞭哨声响起，一个满脸横肉的监工骂骂咧咧地走过来，看到“发呆”的宁凡，二话不说，一鞭子就狠狠抽了下来！
啪！
皮开肉绽的剧痛真实无比！甚至比他记忆中更加疼痛！
“狗奴才！敢偷懒！打死你！”监工狞笑着，又是一鞭抽来。
宁凡眼中寒光一闪，下意识就要调动法力将这蝼蚁碾碎。但他立刻发现，体内浩瀚的婴变法力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的狂奴少年。
寂灭道心仍在，意志仍在，但力量被封印了？不，是这幻境规则的限制！它并非单纯制造幻象，而是将人的神魂拉入一个基于记忆构建的、近乎真实的规则世界！想要破开，要么找到核心破绽，要么以远超布阵者的神魂力量强行撕裂！
宁凡压下立刻暴起杀人的冲动。他意识到，这幻心古阵恐怕是轮回仙帝留下的考验，而那邪恶碎片只是借冥妃之手引动它。此阵的目的，恐怕是直指本心，映照心魔。
鞭子再次落下，宁凡默默承受，眼神却冰冷地观察着四周。他看到牛二娃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却又想上前求情；看到其他矿奴麻木的眼神；看到监工那丑恶的嘴脸。
熟悉的绝望、屈辱、仇恨情绪如同毒蛇般从记忆深处钻出，试图吞噬他的理智。
“跪下！求饶！老子就饶你一条狗命！”监工得意地叫嚣着。
宁凡缓缓抬起头，看着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忽然笑了。那笑容中，没有少年人的恐惧，只有一种历经万劫磨砺后的冰冷和漠然。
“你，算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让那监工莫名心悸的威严。
监工被激怒了，举起鞭子狠狠抽下：“找死！”
然而，这一次，宁凡没有被动承受。他看似随意地侧身，巧妙地避开了鞭梢，同时脚下步伐一错，瘦小的身体如同鬼魅般贴近监工，手中那破旧的镐头，以一种刁钻无比、蕴含着他后世无数战斗本能的轨迹，精准地、狠狠地砸在了监工的太阳穴上！
噗嗤！
脑浆迸裂！
监工脸上的狞笑凝固，瞪大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重重倒地身亡。
整个矿洞瞬间死寂！所有矿奴都惊呆了，牛二娃更是吓得瘫软在地。
宁凡扔下沾满红白之物的镐头，看都没看那尸体一眼。他感受到，在击杀这幻境中的“敌人”后，体内那被封印的力量，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寂灭之意。
“幻境基于记忆和心魔，击杀心魔所化的障碍，便能逐步取回力量么…”宁凡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矿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怒吼，更多的监工闻讯赶来。
宁凡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丝冰冷的战意。他捡起监工的鞭子，如同握着一柄剑。
“也好，便借此幻境，将昔日屈辱，一一斩碎！”
他主动迎向了那些冲来的监工。没有法力，没有神通，唯有历经无数生死搏杀磨砺出的战斗本能和一颗寂灭道心！
身影在人群中闪烁，每一次出手都简洁、高效、致命！鞭子在他手中化作了最凶戾的武器，每一次抽击都精准地带走一条性命！
杀戮再起，但这一次，是他主宰杀戮！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破碎…
……
再次清醒时，他置身于一片冰天雪地。
一个白衣如雪、清冷如仙的女子站在不远处，美眸复杂地望着他，手中握着一柄冰剑。
“宁凡…为何要修魔…为何要杀戮…回头吧…”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痛惜，一丝哀求。
是南宫婉…或者说，是心魔幻境根据他对南宫婉的执念和可能存在的愧疚幻化出的形象。
宁凡沉默地看着她。他知道这是幻象，但那熟悉的容颜和话语，依旧能触动他心底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