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槐村在黄昏中显得太安静。
陈石示意众人停在村外林子里。“不对劲。往常这个时候,该有炊烟,该有孩子跑闹的声音。”
尧从树后观察,村子大约三十来户,土墙茅屋,村口有棵老槐树,树上系着褪色的布条。没有炊烟,没有灯光,没有狗叫。
“你表亲住哪户?”银羽问。
“村东头第三家,门前有石磨。”陈石说,“但我建议先别进去。栓子,石蛋你两人绕到后山,从高处看看。”
栓子和石蛋点头,像猫一样钻进灌木。两刻钟后他们回来,脸色阴沉:“村里有人,但都在屋里,从窗户缝能看见影子。
村中间打谷场上有辆马车,盖着布,看轮印是刚来的。”
“马车?”尧皱眉,“这穷村子怎么会有马车?”
“还有。”石蛋咽了口唾沫,“村外三个方向都有暗哨,藏得很隐蔽,但我认得那种蹲守的姿势——是军伍的人。”
“埋伏。”黑山握紧刀,“鬼臾算到我们会来这儿。”
明镜闭眼感知:“村里有活人气息,大约百来个,但气息很弱,像是被什么压制着。
另外有七个气息比较强,分散在村里关键位置——应该是埋伏的士兵。”
“七个?”银羽数了数己方人数,“七对七,可以打。”
“但我们不知道村民的情况。”尧说,“如果士兵拿村民当人质,我们动手会害死他们。”
陈石沉默片刻:“我有个法子。我和栓子,石蛋先回村,假装是路过借宿。探明情况后,想办法给你们信号。”
“太危险。”尧摇头。
“比你们全进去踩陷阱安全。”陈石解开腰间绳子,“我是猎户,回自己表亲家,合情合理。你们在外接应,看到信号再动。”
尧看着陈石的眼睛,老人眼神坚定。“什么信号?”
“如果安全,我表亲家门口会挂一盏红灯笼。如果危险,挂白灯笼。如果……”陈石顿了顿,“如果我和栓子,石蛋一个时辰后没出来,也没挂灯,你们就走吧,别管我们。”
栓子和石蛋咧嘴笑:“爷,我们跟你去。”
一老两少整理了下衣服,空着手,大摇大摆走向村口。老槐树下,一个蹲着抽旱烟的老头抬起头——是暗哨伪装的。
“干啥的?”老头问。
“走亲戚。”陈石说,“我表弟陈土根,住村东第三家。打猎路过,讨碗水喝。”
老头眯眼打量他们,朝村里喊了声:“陈土根!有人找!”
过了会儿,一个瘦巴巴的中年男人从村东头出来,看见陈石,愣了愣,然后快步走来:“表哥?你们咋来了?”
“打猎路过,想借宿一晚。”陈石拍拍他肩膀,力道稍重。
陈土根眼神闪烁了下:“快进屋,快进屋。”
四人进了屋,门关上。
林子里,尧盯着那扇门。“土墙太厚,听不见里面动静。”
银羽看向打谷场上的马车:“我去看看那车里是什么。”
“我去吧。”明镜说,“我会隐身符,虽然撑不久,但够用。”
明镜掏出最后三张黄符,念咒,身影渐渐淡去。他悄无声息地潜向打谷场,靠近马车时,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
掀开布一角,里面是麻袋,摞得很高。明镜用匕首划开一个麻袋,伸手进去摸——是谷子,但手感不对。
他抓出一把,借着昏暗的天光看:谷粒里混着暗红色的颗粒,像干涸的血。
明镜脸色变了,这是“血瘟谷”,一种被诅咒的粮食,吃下去不会立刻死,但三天后开始咳血,七天内必死,而且会传染。
他正要退走,马车底下突然伸出两只手,抓住他的脚踝。
明镜反应极快,匕首下刺,刺中一只手。惨叫声中,他挣脱,疾退回林子。
“车里是毒粮。”明镜显形,喘着气,“埋伏的人藏在车底下,我捅伤了一个。”
几乎同时,陈土根家的门开了。
陈石走出来,手里拿着一盏白灯笼,挂在了门檐下。
然后他转身,对村里喊:“都出来吧!他们不会进村了!”
七个士兵从各户冲出,为首的是个疤脸军官:“老东西,你耍什么花样?”
“我表弟说了,你们拿全村老小的命威胁他。”陈石声音很大,明显是说给林子里的尧听的:
“但我想了想,尧相他们要是进村,你们会杀村民灭口。
他们要是不进村,你们可能还会留着村民当诱饵。”
疤脸军官冷笑:“所以?”
“所以我给他们报信,让他们别进村。”陈石说,“至于我和栓子,石蛋,随你们处置。”
栓子从屋里冲出来,手里拿着砍柴刀:“爷!”
“别动!”陈石喝住他,“听我的。”
疤脸军官盯着陈石,突然笑了:“你以为他们在林子里?兄弟们,围住村子东面的林子!他们肯定在那儿!”
士兵们冲向林子方向,但就在他们离开村民房屋范围的瞬间,尧从林子里走出,身后跟着银羽,黑山和明镜。
“我们在这儿。”尧说。
疤脸军官愣住:“你们……没中计?”
“你的埋伏太明显。”尧说,“真正高明的埋伏,不会让暗哨蹲得那么刻意。
你们是诱饵,真正的杀招在别处——我猜,是那车毒粮吧?
等我们拿了粮食上路,几天后毒发,兵不血刃。”
疤脸军官脸色变了。
“现在,放了村民,我们可以谈。”尧说。
“谈?”军官狞笑,“我接到的命令是:要么活捉你,要么全灭。没有谈的选项。”
他吹了声口哨,村子西面、南面、北面的林子里,各走出二十名士兵,弓弩上弦,对准尧一行人。
六十对七。
陈石骂了声:“还有伏兵!”
“鬼臾大人算准了你们每一步。”疤脸军官挥手,“放箭!”
箭雨落下。
同一时间,雁门关。
戎桀站在城楼上,看着关外。流民潮的先头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黑压压一片,像蚁群。
副将赵奢上来:“将军,朝廷钦差到了,在关楼下等您。”
“钦差?谁?”
“王贺。”
戎桀眼神一冷:“带了多少人?”
“五十名禁军护卫。还有……一道圣旨。”
戎桀下楼,关楼大厅里,王贺穿着紫袍,手捧圣旨,面无表情。他身后站着两排禁军,个个眼神空洞。
“戎桀接旨。”王贺展开圣旨。
戎桀单膝跪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雁门守将戎桀,统兵无方,御敌不力,致关防危急。
今革去其将军之职,暂留原任戴罪立功。关防一应事务,由钦差王贺监军裁决。另,流民北迁乃朝廷国策,着令开关放行,不得阻拦。钦此。”
戎桀没接旨:“王大人,开关放行,西戎混在流民中破关,这责任谁负?”
王贺俯视他:“陛下圣旨,你只管执行。至于后果,本官担着。”
“你担得起?”戎桀站起来,“关内三十万军民,关外十五万西戎铁骑,你担得起?”
“戎桀!”王贺厉喝,“你想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