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苏远方才那番审慎而周全的考量,在座的几位厂领导都深表理解,纷纷点头称是。
眼下这光景,多少人早已饿红了眼。
轧钢厂若能靠着苏厂长的门路,让全厂职工在年关吃上一顿像样的饱饭,这已是天大的恩情和福利,足以让其他工厂的工人羡慕得眼睛发绿。
但凡事过犹不及,倘若轧钢厂敢天天这么“奢侈”,那无异于众矢之的,不知会引来多少嫉恨与弹劾,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不过,有苏远这句准话,大家心里已然有了底,脸上也都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神色。
杨厂长更是精神一振,立即开始部署安排。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向苏远,语气中带着急切与期待:
“苏远同志,你刚才说的这些粮食和肉,大概什么时候能到位?”
“是咱们厂里派车队去指定地点拉运,还是像以前那样,由对方直接送到厂里来?我们这边好提前安排人手接应。”
苏远略一沉吟,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两下,心中快速盘算后答道:
“就定在腊月二十七夜里吧。”
“月黑风高,也省得惹人注目。”
“到时候,我让那边的人直接把东西送到厂里来,后勤部的同志辛苦一下,负责清点接收就好。”
“趁着夜色交接,也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闲话。”
杨厂长连连点头,称赞道:“好好好!这个时间点选得好!”
随即杨厂长目光转向分管后勤的李怀德副厂长,语气郑重地交代道:
“怀德同志,这件事就由你全权负责!”
“粮食和猪肉一到,你立即组织食堂手艺最好的大师傅,拿出看家本领,务必给咱们全厂职工整一顿像样的年夜饭!”
“让大家伙也能沾点油水,过个有点滋味的年!”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另外,立刻通知宣传部那边,加紧印制一批专门的餐券。”
“到时候按人头分发到各个车间、科室,所有参加餐会的职工。”
“必须凭券入场,核对无误方可进入。”
“咱们厂里有肉吃的消息,肯定瞒不住,很快就会传得沸沸扬扬。”
“必须防着有人浑水摸鱼,或者外面的人冒充咱们厂职工进来蹭吃蹭喝。”
“这顿饭,必须确保吃到真正为厂里流汗出力的工人兄弟嘴里!”
其他几位领导也纷纷加入讨论,从猪肉怎么烹饪才能最大化利用、到馒头蒸多少才够分量、再到现场秩序如何维持……
虽然只是一顿饭,但这些平日里处理上万人工厂事务的领导们,此刻却讨论得异常认真细致。
没办法,实在是被这漫长的饥饿折磨怕了。
在这个粮食比金贵的年代,即便是他们这些厂领导,家里也常常是清汤寡水,一顿实实在在的饱饭,其意义远超寻常。
尽管厂里对苏远能弄来粮食的渠道严格保密,再三叮嘱知情者不得外传,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没过两天,风声还是悄然传了出去。
起初只是些模糊的传言,说红星轧钢厂好像有通天的门路,不仅能搞到粮食,甚至还能弄到肉!
而且要在年根底下办一场全厂大餐会!
这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无数外面的人听得眼睛发直,口水直流,纷纷四处打听,削尖了脑袋想知道怎样才能混进去吃上一口。
厂里职工见事情已然瞒不住,加之询问的人越来越多,索性就在厂里的公告栏和广播站正式宣布了举办年终餐会的消息。
公告一出,整个轧钢厂仿佛被注入了强心剂,各个车间、办公楼里都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当听说这次餐会不但管饱,有白面大馒头,而且还有实实在在、油汪汪的大块红烧肉时,不知多少人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眼中迸发出渴望的光芒。
对于许多工人而言,他们已经大半年没见过荤腥,肚子里早已刮不出一滴油水,这个消息无疑是天降甘霖。
然而,这阵由餐会引发的喜悦波澜尚未平息,便有更重要的人物循着风声找上了门。
这次来的,可不是那些想着蹭一顿饭的寻常角色。
来访者身份非同小可——是国家计划委员会的工作人员。
计划委员会,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平平无奇,但其职权范围却极其广泛,堪称国家经济运行的神经中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