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岚被何大清那番近乎荒唐的说辞噎得半晌没回过神。
屋里昏黄的灯光映着她脸上变幻的神色,从惊愕到不解,最终沉淀为一种难以言说的忧虑。
她将手里拌馅的筷子放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目光恳切地看向何大清,语气比方才更添了几分郑重:
“大清,话不能这么说。”
“你是你,柱子是柱子,这怎么能一样呢?”
“你那时候……情况特殊,而且你也算是经历过事的。”
“可柱子他不一样啊,他一个没怎么和女人正经打过交道的大小伙子,心思实诚得像块榆木疙瘩。”
“你自己也说了,那黄秀秀是个‘有些心思’的人,这‘有些心思’几个字,里头门道可就多了。”
“我是怕,怕柱子这一腔子傻热心,让人家给拿捏住了,到头来吃亏上当,被人卖了还乐呵呵帮着数钱呢!”
“你当爹的,可不能由着他性子胡来,该点拨的时候,还是得和他好好说道说道。”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个妻子对家庭、对继子未来的真切关心。
这关心或许掺杂着对自己在这个家中位置的某种维护,但更多的,是一种朴素的、希望家宅安宁的愿望。
何雨水也在一旁悄悄点头,显然对刘岚的话深以为然。
何大清手上擀皮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抬眼看了看刘岚脸上毫不作伪的忧色,又瞥见女儿偷偷递来的眼神,终于叹了口气,那副浑不在意的面具裂开了一道缝隙。
“得得得。”
何大清语气软和了些,带着点无奈,“你说得在理。成,等有空了,我找个机会,跟那混小子好好唠唠。”
他用擀面杖轻轻敲了敲案板,又补充道:
“不过你也知道他那驴脾气,撅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这个当爹的话,在他那儿能有几分斤两,还真不好说。”
“他要是认准了那条道,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说破天去,怕也是耳边风。”
他的话里透着一种父子间经年累月形成的、微妙的疏离与无力感。
刘岚听了,也知道这是实情,心里那团忧虑并未散去,只是像这冬日里的阴云,沉甸甸地压着,一时半会儿散不开。
她不再多言,重新拿起筷子,那拌馅的声响,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沉郁的节奏。
……
与四合院内各怀心事的喧嚣与逼仄截然不同,几里地外的羊管胡同深处,却是另一番天地。
鹅毛般的雪片无声地自铅灰色的天空旋落,将胡同里高低错落的屋瓦、光秃的槐树枝桠,都覆上了一层松软洁净的银白。
外面街道上偶有衣衫单薄的行人缩着脖子匆匆走过,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年关底下物资短缺特有的清冷与瑟缩。
然而,胡同最里侧那座高墙围起的院落,却像是一个被风雪隔绝开的、温暖而自足的孤岛。
尚未走近,便能隐约听到从那紧闭的朱漆大门后飘出的阵阵笑语,清脆的,温软的,混合着锅铲碰撞的轻响,穿透风雪传来,竟有种不真实的、桃源般的欢腾。
秦卫东紧了紧手里提着的网兜,里面是两瓶普通的桔子罐头和一包点心,另一只手自然地牵起身旁有些迟疑的周小云,抬脚便往那气派的大门走去。
周小云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仰着头,眼睛睁得圆圆的,望着眼前这扇门楼。
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姑娘,可眼前这院门,着实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绝非普通大杂院那种斑驳掉漆的木板门,而是厚重的、带着铜钉和兽头门环的朱漆大门,门楣高大,檐角在雪中勾勒出沉稳的线条,透着一种旧时大户人家才有的底气和排场。
秦卫东之前只含糊地说他姐和姐夫住的是独门独院,她脑海里勾勒的,不过是比普通住屋多圈一圈矮墙的小院子,哪曾想是这般光景?
“秦大哥……”
周小云下意识地攥紧了秦卫东的衣袖,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叹:
“这……这就是姐姐和姐夫家的院子?”
“这院子……这门头,也太大、太气派了吧?”
她一边被秦卫东拉着踏上石阶,一边仍忍不住扭头四顾。
更令她惊讶的是,就在门内影壁旁,竟有几丛不畏严寒的植物,在皑皑白雪中绽开着点点鹅黄色的小花,幽香暗浮,为这肃杀的冬日平添了一抹倔强的生机。
“这……这都下大雪了,怎么还有花儿开?”
周小云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新鲜,“这院子得有多大啊?感觉比我们那塞了二三十户人的大杂院整个地界儿还要宽敞!”
她的惊叹碎碎念还没完,一抬头,却见中院正房的棉帘一挑,一个穿着鲜亮枣红色棉袄、身姿窈窕的妇人已笑盈盈地站在了廊下。
正是秦淮茹。
周小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方才那些没见识般的念叨,怕是全被这位未来的大姑姐听了去。
她慌忙挣开秦卫东的手,快走几步上前,将手里一直小心翼翼护着的网兜递过去,脸上热得发烫,声音也磕巴起来:“大、大姐,新年好。我……我和卫东来给您和姐夫拜年,真是……打扰了。”
秦淮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没客气,伸手接过那不算贵重却心意十足的礼物,触手还带着周小云掌心微潮的热气。
“来就来了,自家人还带什么东西,太见外了。”
她语气爽利亲切,瞬间化解了周小云的尴尬,“赶紧进屋吧,这雪瞅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外头能把人冻透。屋里暖和,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