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的新芽抽得很快,没几天就舒展成一片嫩绿的小叶子,在茶馆窗台上显得格外精神。陆子昂浇水时,会多看它两眼,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给它换个再大点的盆。这种对植物的细微关注,是他过去在片场连轴转时无法想象的奢侈。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他几乎要适应这种带着些许骚扰的“新平静”时,一股更正式、也更难以用茶叶渣打发的力量,找上门来了。
来的不是单个的星探或音乐人,而是一个三人小组。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精干女性,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套裙,妆容精致,笑容标准,自称是“绾风资本”的项目经理,姓赵。身后跟着一个拿着平板电脑不断记录的助理,和一个提着公文包、眼神锐利的法务。
这阵仗,把正准备出门去剧组碰运气的张明宇直接吓缩回了后院,连宇文殇都默默合上了笔记本电脑,摆出一副“我是背景板”的架势。
赵经理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好奇地打量茶馆环境,而是直接走向陆子昂,递上名片,开门见山:“陆先生,您好。久仰大名。我们林总非常欣赏您的生活态度和……独特的影响力。这次来,是希望能与您进行一些合作。”
陆子昂擦着茶杯,没接名片,只是抬了抬眼皮:“哪个林总?” “林绾绾,林总。”赵经理保持着职业微笑,“她提到和您是旧识。”
陆子昂擦杯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林绾绾。这个名字已经有一阵子没出现了。他以为她就像偶尔掠过水面的鸟,留下点涟漪也就飞走了。没想到,这次带着资本和团队杀了个回马枪。
“不熟。”他继续擦杯子,语气平淡。 赵经理似乎预料到他的反应,笑容不变:“林总理解您的态度。我们这次提出的合作方案,充分尊重您的个人意愿,旨在将您这种‘大隐于市’的生活哲学,以及不经意间展现的文化底蕴,进行更广泛的传播和价值转化。”她示意了一下助理,平板上立刻显示出几页精美的ppt。
方案大意是,绾风资本计划打造一个以“新中式生活”为主题的品牌,涵盖茶饮、文创、甚至线下体验空间。他们希望邀请陆子昂作为“首席生活体验官”,不需要他站台宣传,只需要授权使用他的形象(主要是那种闲适、淡泊的感觉)和部分生活片段(比如喝茶、遛狗、听评书),并偶尔对产品设计提供一些“灵感建议”。报酬相当丰厚,合同期三年。
“陆先生,您看,这完全符合您目前的生活状态。”赵经理语气诚恳,“我们不是要改变您,而是希望将您所代表的这种宁静、本真的生活方式,分享给更多在都市中忙碌的人们。这本身也是一种积极的文化引导。”
话说得很漂亮,饼画得也很大。连宇文殇都在后面听得有点心动,小声嘀咕:“老陆,这听起来……好像比卖酱鸭脖强点?”
陆子昂没说话,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着。他看着ppt上那些渲染精美的概念图,所谓的“禅意茶室”、“心灵栖所”,看起来高级,却透着一股精心算计的距离感,远不如他这漏过雨、摆着搪瓷盆的破茶馆真实。
他想起了林绾绾点的小龙虾,想起了那张火星文号码的纸条,想起了她处理鼎盛时那种不动声色的狠厉。这个女人,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她看中的,恐怕不是他陆子昂的生活哲学,而是他这个名字背后残留的关注度,以及那种被市场偶然验证过的、“咸鱼翻身”般的戏剧性。
“说完了?”陆子昂放下茶杯。 赵经理点头:“陆先生有什么疑问,或者对方案有什么建议,我们可以详细沟通。” “没疑问。”陆子昂站起身,拿起靠在墙边的扫帚,“也没建议。” 他开始慢悠悠地扫地,先从赵经理的脚下扫起。
赵经理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职业素养让她迅速后退一步,让出空间:“陆先生,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条件还可以谈。” 陆子昂不答话,继续扫,灰尘轻轻扬起,在阳光里飞舞。他扫得很认真,仿佛眼前不是资本的代表,而是几片落叶和浮尘。
助理和法务面面相觑。宇文殇在后面憋笑憋得肩膀直抖。阿黄似乎觉得这是个新游戏,兴奋地围着扫帚转圈。
赵经理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风度:“陆先生,如果您暂时不方便,我们可以改天再约。这是我们的初步方案,您可以慢慢考虑。”她示意助理将一份装帧精美的合同意向书放在桌上。
陆子昂终于停下扫帚,看了一眼那份合同,又看向赵经理,眼神平静无波:“东西拿走。地方小,没处放。”
最终,赵经理三人还是离开了,带着那份未被接受的合同。茶馆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和评书收音机里单田芳老师中气十足的嗓音。
宇文殇凑过来:“老陆,你真不考虑考虑?那么多钱呢!够你把这条街的瓦片都换一遍了!” 张明宇也小心翼翼地问:“昂哥,那个林总……是不是很厉害?” 陆子昂把扫帚放回原位,拍了拍手上的灰:“厉害不厉害,关我屁事。”
他走到窗边,看着那盆绿萝。新生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资本来了,带着诱人的条件和看似尊重的外衣。 但他这片小池塘,暂时还不想被纳入谁的商业版图。
他拿起抹布,开始擦拭柜台,动作不疾不徐。 防御工事很简单:一把扫帚,一块抹布,还有一颗只想守着绿萝看它长大的咸鱼心。 至于能抵挡多久? 谁知道呢。 先过好今天再说。